“先是梦到一池水，徒儿也不知梦里的自己是什么，立在水中，垂头看着身边的鱼虾逐戏。后来又披上了衣裳，做了人，在尘世中滚打，有缘被教养，留在山门里做客卿。再后来这世界出了问题，我去缝补，缝补完，就化作一缕清气消散不见啦。”说着说着，卓稚有些羞涩，“梦里的每个人都看不清，每句话醒来都记不得，但想来应当是没有师尊的，师尊便当我是在说笑罢。”
屋里突然暗下来，元绘如用内力吹熄了所有火烛。隐在黑暗中，卓稚瞧不见她的神色，只听到她刻意柔和的声音：“阿稚，早些眠。晨起再收拾东西吧，师尊辰时来寻你。”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迈出房门的脚步又折返，弯着眉眼：“我同你一起入睡，便不会再多梦了。阿稚抱着师尊入眠，总会安心些。”
说着便褪去身上的艳红外袍，反客为主占据了卓稚的床，守在外侧，给卓稚预留了里面的空位。
化神期修士不需要睡眠，卓稚知道这只是为了安抚她，乖巧地躺在里侧，被她圈在狭小的床铺里，身旁满溢着幽冷的馨香，不一会，便睡着了。
还是做了梦。
梦里的红衣劲装女人一反常态，不似平时孺慕，处处透着野火焚烧而过的侵略性。她大笑：“原是我魂魄入您梦了，竟不是我旧日重现的幻想！百年了，我便守着这点滋味过活，您可曾怜惜过我？”
卓稚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身体却自发开口：“我不晓得。”
面前女人更加痴了，玉指抚过她的面颊：“我争胜、好强，要在您面前处处出风头，我怯懦、自卑，在您面前总有千般不好意思，我想要掠夺，却又是克制，这便是爱。可是您全然不知。”
“您死了，七零八落的，枝叶被拿去支撑东山，花瓣被拿去引渠西海，莲心转生修成这个苦心苦意毫无根骨的凡人。怜仙，你有大爱，却无小爱，你从来都没怜惜过我！”
元绘如濒临疯魔。
世人只道她是天才剑仙，并无师承，横空出世斩了东山恶兽西海蛟龙，一战成名，却甘心来到望华宗这个无名小派，要了一座最冷的孤峰，安安心心做挂名长老。
“所有人都不记得你了，只有我记得。这是礼物还是惩罚，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留我一个人记得您呢？”元绘如滚落一滴血泪来，“我有时也会觉得是我入了魔障，神志不清了，虚造出这样一段幻想。我已经……我已经快要疯掉了。”
梦里的怜仙，还是那副温和又寡情的样子，让元绘如看了就生厌。
梦外的卓稚心口一阵悸痛，满头大汗。
察觉到不对的元绘如立马元神归位，跪坐起来察看卓稚的情况，面露忧色。却被徒弟握住了手，用肢体示意放宽心。
“师尊，继续睡罢，明日还要赶往长丰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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