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丰郡管辖下的仙桥镇,是一个逐水而居的小镇,镇上居民大多仰仗水河吃饭,靠售卖河鲜为生,灵泉便出现在仙桥县附近。
当世的修仙讲求避世,凡人与修仙者在平时少有流通,互不干扰,考虑到卓稚的身体情况,元绘如御剑落在了偏僻的山脚下。师徒俩一红一白,一个美艳一个清隽,模样具是上上乘。
在酒楼入了座,也方便探听消息。小镇上下沉浸在一副喜气洋洋的气氛,镇上居民们仿佛没有烦恼,俱都带着欢畅的笑意,再迟钝的人都能发现其中的不对劲。
“他们被魇住了。”元绘如往瘦弱徒儿碗里夹了道菜,“当真有趣。”
卓稚背后负着剑,衬得她整个人都是清瘦高挑的,只可惜腿还不是很灵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此刻坐着,遮掩了腿的不适,倒是更显气质出众。
元绘如及时制止住她拔剑的下意识动作,斜她一眼:“有师尊在,无需担心,安心吃饭。”
送亲的仪仗浩浩荡荡从南街穿过北街,八抬大轿,唢呐连天,轿上的新娘凤冠霞帔,一张红盖头蒙住了所有表情。街边的居民们夹道欢迎,向大红喜轿投掷花瓣手帕,献上美好的祝福。
“河神大人娶亲,见之生财哩——”
不似正常人家嫁女娶亲,蹊跷的紧。元绘如这人天生热心肠,好出风头,见到这幅诡异局面,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乖徒弟,这河神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恐怕是要吃了人家小姑娘的。”元绘如斟酌道,“你替小姑娘出嫁,我在暗处保护你,可好?”
她一个化神大能,威压太重,万物都有趋利避害的天性,这位河神大人恐怕不敢吃了她,贸然前去反而会打草惊蛇,眼下卓稚才是最好的替代选择。
卓稚点头应了。
锣鼓声与唢呐依旧,外界依然欢天喜地,谁也没发现真正的新娘已经被元绘如用障眼法调包,大红盖头下已经换了一副样貌。
卓稚盖着盖头,捏紧了喜袍下裳,脸上飞着红云。刚刚,刚刚……师尊的眼神炽烈非常,连连夸赞她漂亮,还亲了她的手!熟悉的心悸又涌上来,和昨夜的感觉一般无二。
不习惯被人抬在轿子上,摇摇晃晃的甚至有些头晕。卓稚想,还是双脚挨着地面行走,或是揽着师尊的腰御剑舒服。
良久,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卓稚耳力好,听到湍急的水浪拍击声,也不知道这位装神弄鬼的“河神大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为首的镇长手持名册,高声对着眼前的仙桥河清点祭祀用的三牲:“此次祭祀,仙桥镇献上猪牛羊各十头,加之少女怀芝,一并献给河神大人,愿河神大人保佑仙桥镇来年风调雨顺,岁丰年稔!”
言罢,卓稚被两名村民毫不留情地搡出来,他们在她腰间绑上绳索,和巨石系在一起,推入河中。这些居民被魇住了,完全扭曲了基本的伦理,对此等耸人听闻的骇事也无动于衷,还好被推下去的是自己,不是少女怀芝。
师尊会来救我的。
卓稚抱着这个念头逐渐下沉,河水包裹她的身躯,意识越来越昏沉,犹如陷进一场不会醒来的梦。
“师尊!师尊!怜仙!!!”
声音越到后面越是急切,甚至因为重复了太多次,以至于分外嘶哑难听。
东山倾倒,西海泛滥,人间一片生灵涂炭,凡人束手无策,修仙者自诩远离尘世,怕沾了因果,更是不愿多管。怜仙剥离了自己的根茎,拿去支撑东山,以荷瓣为渡舟济世,辅以莲蓬心窍,终于才终止了这场大灾难。
苦也!
怜仙修成人身只是一念之间,身躯消散也是一念之间。人间是很值得留念的,可惜其他修士不懂也不在意,而她本身是不值得铭记的,消散也罢,还能为人间做点好事。
身死道消前,她消除了所有人对她的记忆,唯独牵挂那个尊崇她敬爱她,只在她生命尽头逾矩叫了她“怜仙”的徒弟。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索性就保留了她的记忆。
苦也!
心口又开始发痛了。
元绘如质问她的模样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