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颠沛流离,一路自由自在,一路追杀,一路逃亡。
一路就这么过了四五年。
又甩掉一波伏击,身量已然长成的少年站在船尾,远远地看着那艘追捕的飞船摇摇晃晃着往下跌落。
斗笠下的眼神黝黑深邃,波澜不惊,他抿着薄唇,脸上稚色未脱,但已经很有男人的沉稳模样了。
肩膀一沉,一条胳膊揽过他,尔后银白色的身影凑近:“看什么风景哪。”
沉香目光变得柔软,嘴角浅浅扬起,侧脸抬头去看,来人比他高小半个头:“舅舅。”
眼前的青年,肩宽腰细,高挑颀长,面如冠玉,扎染的白底蓝花布裹着额头,一双眼睛眸色如蜜,眼尾略微下垂,有着包容他做出任何出格之事的气质。
杨戬抬手摸他的头,仍然是以对待孩童的态度对他:“明天是你的生辰,想要什么,跟舅舅说。”
他的这个动作让沉香的眼光暗了下去,一偏头,和他拉开了距离。
沉香直直地盯着他,嘴上没有出声,心里却道:我敢说,你敢给吗?
他马上十七岁。
他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他已经是个男人了。
可是他在他面前,还是个孩子,还是个外甥。
那目光有点利,杨戬似乎被刺得有点受不住,只好故作自然地扭头,趴在船舷上,没话找话:“哇,风景真好看啊。”
沉香往前一步,试探道:“你最好看。”
杨戬:“……风景真好看,呃,真好看。”
他目不斜视,连眼角余光都不敢往旁边去,生怕一不小心就和沉香对上。那是一旦沾上就甩不开的。
沉香沉默半晌,直接转头就走。
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来,道:“晚饭不必等我,我接了个单子,二十贯,抓到了再回。”
杨戬一惊,猛地转身:“沉香!”
沉香不理,径直离开。
他确实接了单子,一头玄狐,擅长变形、魅惑之术,没什么真本事,轻而易举就拿下了。
被他抓住后,那头玄狐对着他的脸喷了一口青烟,娇笑着柔弱无骨往他身上攀:“好个后生!瞧你吊梢眼、悬胆鼻,眼白多、眼黑少,说不得是个痴情种子哩!年纪不大,心事倒重,何必干这辛苦的赏银捕手勾当!不如饶了奴家这回,奴家便告诉你,这世间的快乐,你还不知道!”
沉香面无表情,一抹脸:“我对狐臭过敏。”
这戳到了玄狐的痛处,气得吱哇乱叫,又往他脸上喷黑烟:“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沉香敷衍:“你厉害你厉害。”一个手刀劈下,干净利落,玄狐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要是老姚老康在这里,准会在背后嘀咕,瞧瞧,这散漫的样子,谁不说是给二爷带坏了呢?
沉香这么想着,突然觉得有点想笑。
蒙着脸去换了二十贯赏银,沉香漫无目的地走着,头顶星空璀璨,时时闪烁,他便两手抱头,仰着脖子边数星星边往前走,一边数星星一边嘴里念叨:“他知道,他不知道,他知道,他不知道……”
自从五年前那次,他鬼使神差地偷偷亲了睡着的舅舅之后,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只要逮着机会他就会去偷亲。
舅舅总是喜欢一个人靠在舱壁上吹着口琴晒月亮,悠扬的琴声里,是寄托了对外祖母和母亲的思念吧。
那么他呢,作为他唯一在世亲人的他,他是怎么想他的?
沉香有时很庆幸,他能够非常的确定,自己在舅舅心里很重要,比老姚老康哮天犬他们更重要。
但有时又有些懊恼,他在他心里重要,不过因为自己是他外甥。
他数着星星,看着天边那一圆白玉盘,温和美丽,恍然间,就像杨戬的化身。
他是一匹孤独而贪婪的小狼,月亮温柔的银辉照耀在他身上,他依旧觉得不够,他想要独占那轮明月,他想要把月亮吞吃入腹。
往后的偷吻逐渐变得放肆,从羽毛般印在嘴角的轻吻,到完全贴合那柔软的唇峰,最后他甚至敢探入舌尖,去品尝那一点清甜。
杨戬知道吗?他一直在怀疑。
如果他不知道,那他还是神通广大的二郎显圣真君吗。
如果他知道,那他为何放任他的亵渎。
少年心事,情窦已开,荡气回肠,百转千折。
夜已深,人亦静,飞船泊在破败的港口,哮天犬抱着一根骨头玩具缩在角落里呼呼大睡,沉香一跳上船她便警惕地睁眼,见是沉香,正准备安心继续睡,沉香却递给她一个纸包:“给你留的饴糖,偷偷躲去厨房吃吧,别叫老姚看见了。”
老姚不许她吃糖,哮天犬尾巴甩得要起飞,吸溜一长条口水,两手捧着饴糖蹑手蹑脚往厨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