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说,今天法赫德如果伤害埃莉诺,他就是加速燃烧自己的生命、死在边境之外,也会立刻率军发起进攻。算不上“不惜一切代价”,他的灵魂或许被禁锢在残破之躯中,但头脑绝对清醒。愤怒会支撑他完成复仇。
埃莉诺现在多少也知道,权臣与贵族中到底哪几个能干实事,所以放下那点儿微不足道的个人恩怨,老老实实地劝墨洛维:“边境不能没有可靠的守城之人。艾尔文常驻王城,莱昂又死了,您总得留下几个可靠人选。托马斯不是战争狂热爱好者么?他也是伯爵,把莱昂的领地换给他吧。至于艾尔文那边……”
“艾尔文自愿守城。”墨洛维平淡地说,“我还没死,您就是摄政王后。常驻王城的事,等他有朝一日加冕再说。”
埃莉诺就明白,没有其他更适合的将领了。
——原本是有的。只是他生病了。
话又说回来,若非墨洛维重病缠身,法赫德能不能活到今日也是个问题。
世界上的万事万物环环相扣,最终造成了眼下的死局。
她像安慰一个孩子那样,轻柔地许诺:“好。我们把托马斯留下。等回到王城,就让艾尔文也回来。”
墨洛维对她颔首,略微皱起眉毛,有点儿吃力地抬起右手,再笨拙而缓慢地取下戴在左手上、从不离身的、象征墨洛维家族的印戒,将它递给埃莉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陷入昏迷。现在印戒是您的了,埃莉诺。”
她的指尖和他的相碰撞,他感受不到她手指上的凉意,她也只摸到绷带粗糙的表面。埃莉诺看着他,坚定地说:“您放心。”
墨洛维的神色随着她这句话缓缓地舒展。他的面容狰狞,可她始终能明白他所表达的情绪。埃莉诺的心揪成一团,她感受到他的呼吸逐渐粗重凌乱,他很艰难地说:“到我怀里来,埃莉诺。让我再抱抱您。”
埃莉诺点点头:“好。”
他们在缓慢行驶的马车中依偎在一起。
埃莉诺平安无事,墨洛维吊着的那口气渐渐散去,熟悉的疼痛、疲惫、无力感再次袭来,缓慢地将他吞没。
他想,该趁着自己还清醒时对埃莉诺说些什么。
……好像也没有那个必要。
他们已经抓住人生中在一起的每个时刻。他们互相说过很多次“我爱您”,最开始是国王与王后的例行公事,不久之后就是一对有情人的真情流露。他们从未有过争执,他此前想要的,只是一位“没有异心的王后”,但他得到了一位真心爱他的伴侣。
他深爱着埃莉诺。这份爱情或许显得并不热烈,他原本就是性格内敛的人,埃莉诺能够理解他。他们一起度过了短暂而跌宕起伏的岁月,当墨洛维看到一切的尽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后悔。他将自己的终身奉献给霍普,也得到了个人的幸福。即使留下诸多遗憾与不完美,他依然可以坦然地走进黑暗,走向深渊。
“埃莉诺,您还有什么想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吗?”
墨洛维的声音又轻又微弱。
埃莉诺在他怀里怅然若失地、无意识地笑了笑。
她想要什么、她又能得到什么?
埃莉诺曾经有过很多关于未来的幻想。
没有成为墨洛维的妻子时,她想和所爱之人平静地生活在城堡里,在月光下起舞,在微风中狩猎,在大雪天烤火,有一个、或几个孩子,让时间波澜不惊地过去,一生也可以过得漫长而平淡。
后来她幻想过为他找到非常厉害的医生,治好他的疾病,为恢复健康的他生下继承人,让墨洛维王朝得以延续,强盛的霍普将法赫德大军远远地驱逐。
那些幻想在她眼前一晃而过,再也找不到。
在这样的时候,埃莉诺只是用一种梦幻般的嗓音,缓缓地对逐渐失去意识的墨洛维说:“我希望这段路永远没有尽头。我希望马车永远不要停下。我希望和您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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