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铃儿双手一摊说道:“那我们只好继续待在格列登一带袭击敌人的补给部队,直到他们撤走为止。”
傍晚时分,索立信的斥候队终于传回来消息,格列登的敌人开始撤离了。
“知道他们已经到了什么位置吗?”九铃儿高兴地问道。
“敌人的行军速度非常快,估计已经越过乱石山,今晚他们可能在格列登宿营。具体的消息天黑后就会传来。”
虎猛带着大部队天黑后赶到格列登停了下来。先期到达的峻豪和棕石急匆匆地飞马赶来,神情非常紧张。虎猛远远望见,心里一紧,顿时觉得自己的头皮有些发麻。不会又出了什么事吧?
“博虏绩大人带着部队连夜向北去了。”峻豪看到虎猛,气愤地嚷道。虎猛半天没有做声。
博虏绩和博虏侵的部落大军在俄德律萨城城下损兵折将,部落实力一落千丈。穆勒剋早就想吞并两部,重新一统博虏家族,碰上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博虏绩和博虏侵心知肚明,知道自己上了穆勒剋的当。要不是两人利欲熏心,主动领兵出战,哪里会有这等飞来横祸。说来说去,怪不得穆勒剋,只能怪他们自己太贪婪。虽然等待两个部落的命运已经不言而喻,但谁都要在临死之前挣扎一番,看看可还有起死回生的机会。所以他们急着赶回库赛特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
“随他们去吧。”虎猛平静地说道。
“可我们刚刚接到喀刺般送来的消息……”棕石紧张地说道,“他们在山口渡附近遭到卡拉德军的前后堵截。”
虎猛脸色大变,立即打断棕石,急切地问道:“喀刺般人呢?”
“他带着部队已经越过绿水湾,正往艾泽努尔城撤退。”
虎猛长吁一口气,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个小子倒是跑得快,不错不错。哦,你继续说。”他望着棕石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喀刺般派来的人告诉我们,卡拉德在山口渡设了一个陷阱,他们差一点就被敌人包围了。按照他们的估计,卡拉德人数应该在五六千人,要不然肯定不敢把他们诱进包围圈,并且试图围歼他们。据他们斥候的侦察,半夜突然出现在他们后方的卡拉德骑兵主力就是九铃儿的部队。”
虎猛和尾随在身后的铁狐头等人面色凝重,隐隐约约感觉到危急四面扑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博虏绩带着一千多人脱离主力部队,连夜赶往绿水湾,一路上就会非常危险。卡拉德军队既然没有包围到喀刺般,很有可能会直接插到绿水湾方向,切断我们的退路。假如博虏绩的部队在绿水湾遭遇到卡拉德主力,恐怕凶多吉少。”棕石分析道。
“‘柴坎之星’的士兵说,昨夜袭击他们的卡拉德骑兵打的也是九铃儿旗号,一杆红色的大旗,搞个披头散发的野人图案,还挂几个铃铛在上面,风一吹就响!。”
“乱石山和山口渡两地相距二十来公里路,天又黑,他怎么可能在差不多的时间内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铁狐头大声说道。
“卡拉德人的援兵不是增加了,就是九铃儿在其中使诈?”秃狼沉吟着轻声说道。他现在觉得那个披头散发的野人小子越来越不可捉摸。去年在一起并肩作战时,他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士兵。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小子已经成了库赛特人身上的一根肉刺,看不到,也拔不掉。
“如果在乱石山袭击的人马也有两三千人,那么现在就至少有七八千卡拉德部队堵在我们前面。俄德律萨城怎么才几天就突然冒出这么多部队?”铁狐头皱着眉头,十分怀疑地说道。
峻豪同意地点点头,“大人说得有道理。也许根本就是卡拉德人在故弄玄虚,故意虚张声势。”
“现在我们斥候的活动范围都局限在二十公里以内,恐怕短时间内很难再有准确消息。这两路人马都已经露面,即使没有这么多人数,折扣之后也应该有个三四千人。”棕石立即反驳峻豪的说法。
“我今天在乱石山曾经说过,如果法戎和提安凯倾尽全力要和我们决战一场,派出四五千人的部队推进到格列登附近还是可能的。如今艾泽努尔城还在我们手上,卡拉德人如果想夺回它,就必须要彻底击败我们。所以我认为,不论是九铃儿的部队也好,还是准备围歼喀刺般的部队也好,他们都有可能随时出现在我们面前。有可能是夜袭,也有可能在绿水湾附近伏击我们。大家还是小心戒备,随时准备作战吧。”虎猛挥挥手,示意大家各回本部,扎营休息。
“大人,我们是不是立即派人把情况告诉博虏绩大人,让他带部队赶回来。”棕石迟疑了一下,小声问道。
虎猛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算了吧,他是一军主帅,竟然不顾大家的安危,独自带着亲信部队率先逃跑,太不象话了。由他自生自灭去吧。”
索立信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人和马就象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汗水淋漓。他给了九铃儿一个巨大的惊喜。
“博虏绩和博虏侵带着一千多人脱离了格列登大军主力,连夜赶往绿水湾方向。”
“虎猛呢?”九铃儿问道。
“博虏绩离开格列登一个小时之后,虎猛带着部队赶到格列登,并且已经扎下了大营。博虏绩孤军先行,势单力薄,我们可以连夜飞奔二十公里赶到格列登袭击他们。萌货,这是一个好机会,机不可失啊。”索立信兴奋地说道。
九铃儿笑着连连点头。“命令斥候队全力监视格列登敌军主力的动静。”
“告诉置欧迅,德欧乔,叫他们立即率部返回山口渡,随时接应我们过河。”
“传令各部,立即集结,准备出发。”
急促而嘹亮的牛角号声立即撕破了黑夜的宁静,在威西斯河边连续响了起来。
九铃儿在乱石山伏击库赛特人的运粮车队之后,缴获了六百多匹战马。征得置欧迅和德欧乔两人的同意,在步兵中抽调了将近五百名战士临时加入到骑兵部队中,再次将骑兵部队扩充到了两千人。
帝国东土的人基本上都会骑马,这些人虽然缺乏骑兵训练,不懂骑兵的作战要领,但随着大部队冲锋杀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士兵们也都非常高兴,骑兵的军饷要比步兵高许多,能够加入到正规骑兵队伍里,那也是许多步兵战士的梦想。法提斯随即归队。
天上依旧是那一轮弯弯的弦月,但今夜分外的亮丽,清冷柔和的月光轻轻地洒落在广袤的平原上。满天的点点繁星兴奋地眨着眼睛,好奇地窥探着下面灰蒙蒙的大地。
九铃儿和他的骑兵们沐浴在蒙胧的月光下,风驰电掣一般飞奔着。
博虏绩心事重重,情绪低落。他有气无力地坐在战马上,随着大军不急不缓的向绿水湾跑去。只要过了绿水湾这一段那个狭窄的地带,再往前就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了。从那里可以直达艾泽努尔城城,也可以直接赶到阿克卡拉克城,重回库赛特汗国。博虏绩心急如焚,他想尽快回到自己的部落。自己和卡拉德人前前后后打了几十年的战,互有胜负,但从来没有这样惨败过。这一次不但败了,而且极有可能把整个部落都赔进去,代价之大,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性命。
去年在碎星原围歼阿契特部的屠卢哥,自己和博虏侵的部队折损了大半。这次本来是想跑到卡拉德大肆掳掠一番,以填补去年部落的巨大损失。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胜利即将到手的霎那间,从黑暗里杀出的卡拉德铁骑毫不留情的夺走了它,一切都灰飞烟灭了。本来失败了,即使是这样的惨败,对自己和博虏侵来说,也还是可以承受的。两个部落联合起来奋斗几年,元气就能恢复大半。但现在不同以往了。雄心勃勃的穆勒剋已经对他们虎视眈眈,盘算良久。
穆勒剋和他们一样,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在有生之年重新统一博虏家族,重建往昔博虏族的庞大势力。三人各有各的心思,谁都不服谁,个个都想当老大。如今穆勒剋已经稳坐中部库赛特的大伯克,其实力急剧膨胀,博虏本部红石原部落已经迅速跃居为中部库赛特的第一大部落了。本来博虏东西两个部落就已经渐居下风,部落内许多大小首领都明里暗里和穆勒剋拉关系套交情。现在遭此大败,消息一旦传回部落,部落内部必然会掀起一场狂风暴雨。那些已经投靠穆勒剋的小部落首领将会趁机脱离他们,转而投入红石部落。而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将会导致博虏左右两部立即分崩离析。在这种情况下,只要穆勒剋站出来喊一嗓子,所有人都会冲着丰厚的财物和安全的保障,纷纷投入红石部落,博虏家族立即就会由红石部落完成一统的大业。
他们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所以他们要抢在大败的消息传到库赛特之前赶回部落,以有限的兵力镇压那些胆敢背叛自己的人。只有部落内部不乱,穆勒剋就很难找到借口下手。只要穆勒剋不明目张胆地怂恿纵容自己的部下造反,两个部落就能继续独立存在。
博虏侵驱马赶上来,大声说道:“命令部队加快行进速度,尽快越过绿水湾。”
“士兵们从中午开始撤退,到现在已经十来个小时没有休息了,非常疲劳。现在突然命令他们急速飞驰,恐怕大家的体力难以为继呀?”博虏绩担心地说道。
博虏侵忧心忡忡地说道:“喀刺般的部队自从昨夜赶到山口渡以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来。只有两种情况可能导致喀刺般的斥候传不出消息。一是他的部队已经被卡拉德人包围,无法送出消息,二是他的部队被卡拉德人击败,已经溃逃,没有人送消息给我们。无论那种情况,都说明卡拉德主力已经渡过威西斯河。如果喀刺般已经被击败,那么卡拉德就很有可能腾出手来,迅速赶到绿水湾切断我们的退路。”
博虏绩迟疑了一下:“喀刺般厉害得很,卡拉德人吃掉他恐怕要很费一番功夫。也许他们还在山口渡附近胶着厮杀。”
博虏侵嗤之以鼻,十分不满地说道:“估计多少可能性都没有用,那只是可能,没有任何意义。最现实的事就是敌人已经在我们前面出现。如果他们要阻击我们,绿水湾一带就是最好的战场。而我们如果要摆脱险境,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假如敌人已经赶到绿水湾怎么办?”博虏绩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道。
博虏侵面色一变,神态坚决地道:“我宁愿战死,也不愿意跪在穆勒剋的面前向他表示效忠。你愿意吗?”
博虏绩神色一暗,摇摇头,声音低沉地说道:“那是无法接受的耻辱。你说得对,我们就把自己的性命赌上吧。我就不信穆勒剋能生吃了我们。”
“传令下去,如果想活着回去,就加速前进。”博虏绩大声对传令兵吼道。
九铃儿抬头望望高悬天宇的弦月,心里非常焦急。他无法得知博虏绩部队现在的位置,两眼一抹黑。
他回身对紧随身后的索立信叫道:“前面就是绿水湾了。你的部下为什么还是没有消息传来?”
索立信心里七上八下,担心自己的部下出了意外。他没有回答九铃儿,神情紧张地东张西望着。
“来了。”索立信突然高兴地喊道。
三骑从远处的树林里飞速射出,迎着卡拉德的骑兵队伍斜斜地飞奔而来。
“大人,博虏绩的部队已经快到绿水湾,距离我们大约五公里。”
九铃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紧张的心情顿时消失无踪。
“可发现他们的斥候?”
“来了两批,都让我们杀了。”
塔洛斯,羽誓和红胡子三人打马赶来。
“大人,战场摆在哪里?”红胡子远远地叫道。
“你熟悉这里,你说说?”九铃儿笑着说道。
“绿水湾这地方地形复杂,山林不大却非常多,适合埋伏人马。但是由此往前十几公里,都没有开阔地带,骑兵很难展开。”红胡子大声说道,“我们做马贼的时候,曾经多次在这里打劫往来客商,是个埋伏的好地方。”
提扎在他背后立即叫了起来:“原来绿水湾的案子都是你干的?你好大的胆子,还敢说出来?”
“我就干了几次。”红胡子立即急了,瞪大双眼叫道:“而且还没杀人。”
“谁能证明?”
“好了,好了。阿兰已经弃恶从善,我们就应该既往不咎。”九铃儿赶忙上前打圆场。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你们怎么看?”九铃儿望望塔洛斯,羽誓,索拉信三人,问道。
“如果绿水湾地形狭窄,骑兵失去作用,伏击就很可能变成一场遭遇战,我们的损失就大了。”塔洛斯说道。
“十几年前,提岩大人曾经在绿水湾这里附近和库赛特人打过一战。”提扎忽然说道,“当时由于库赛特人的骑兵不能发挥作用,他们的损失非常大。我们可以仿效当年提岩大人的作法,弃马不用,以步战迎敌。”
“不行,步战迎敌,我们的损失就更大。”羽誓说道。
九铃儿转头看看红胡子,笑着问道:“可有什么地方,既适合我们的骑兵展开冲锋,又可以束缚敌人的骑兵发挥作用?”
红胡子点点头。
博虏绩望着前方黑漆漆的山林,心里犹豫不决。按照斥候们侦察送回来的消息,格绿水湾这一段路程非常安全,没有发现任何敌人的踪迹。但博虏绩心里总觉得不安。最早派出侦察绿水湾的两名斥候不知为什么没有回来?他们都是部落的老兵,不可能无故逃跑。如果被杀了,为什么在他们后边出发的斥候却没事呢?
博虏侵微微吁了一口气,小声对博虏绩说道:“再走六七公里,我们就彻底摆脱危险了。只要我们回到部落,任他穆勒剋如何牛气冲天,我们都有对付他的办法。”
博虏绩勉强笑着点了点头,“走吧,到了艾泽努尔城,一切都还有机会。”
部队排成一字长蛇阵形,迅速安静地进入了绿水湾蜿蜒曲折的地带。一千多人的队伍稀稀拉拉地连在一起有几百米多长。
博虏绩严令士兵们不准点火照明,大家就着蒙胧的月光,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蜿蜒崎岖的小路上。士兵们刀出鞘,箭上弦,一个个神情紧张,不停地四下张望着,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预防被敌人偷袭。
部队行走的速度非常缓慢。博虏侵十分不满,一脸的不耐烦。他驱马跑到博虏绩身边,大声说道:“这么走下去,明天早上都到不了。有必要这样神经兮兮的嘛。”
博虏绩不安地望着四周,轻轻说道:“小心点好。这地方地形复杂,山林茂密,一旦中伏,就会全军覆没,死无葬身之地。”
他不再理睬博虏侵,对身边的传令兵大声说道:“传令下去,把阵形拉得再长一些。让士兵们打起精神,加强警戒。告诉大家,我们出了格列登就立即宿营。”
几公里路,走了大约二个多小时。士兵们一路上都处在高度的紧张当中,身心已经非常疲劳。就在这时,他们就着月光,依稀看见了建在绿水湾边界处小山丘上的一座小石亭。不知是谁最先发出了一声欢呼,接着兴奋激动的喊叫声突然就打破了黑夜的宁静。躲藏在各处的飞鸟顿时被惊醒,吓得扑簌簌地四处乱飞。
走在最前面的士兵立即加快了步伐,他们驱马急行,急急忙忙地越过小石亭。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在柔和而蒙胧的月色映照下,显得格外的深邃和广袤。士兵们紧悬的心突然放了下来,漫长的凶险已经艰难地捱过,前面再无恐惧,就象到了家一样安逸。他们高声狂呼,放声大笑,纵马飞驰,无忧无虑地尽情发泄着心中的狂喜。尚在后面缓缓行走的士兵们再也控制不住已经脱离危险的喜悦心情,他们高兴的叫喊着,打马狂奔。
博虏绩一脸喜色,对着博虏侵笑着说道:“我们可以回家了。”
博虏侵哈哈大笑,“卡拉德的军队总算被我们甩在了后面。希望明天他们能挡住虎猛,狠狠地打他们一下,杀杀穆勒剋的嚣张气焰。”
两个人心情大好,一边轻松地交谈着,一边随着部队加快速度,迅速越过小山丘。许多士兵已经下了马,正在等待宿营的号角吹响,他们可以立即躺倒休息。
博虏绩在士兵们期待的目光下,对紧紧尾随在自己身后的号角兵做了一个宿营的手势。号角声随即响起,低沉而悠长的声音久久回荡在蒙胧的夜色里。不到一个小时,上千的士兵在空旷的平原边缘处睡熟了。几十个负责警戒的士兵分布在营地四周。他们骑在马上,昏昏欲睡得比清醒得多。
一匹战马突然警觉地抬起头,睁大双眼望向平原深处。随即更多拥挤在一起休息的战马好象受到什么惊吓,都惊恐不安地嘶叫起来。然而身心都得到极度放松的士兵睡得太熟了。他们横七竖八地裹着各式各样的御寒衣物躺倒在地上,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战马的异常举动。
忽然,萧瑟冰冷的夜风里,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轰鸣声,声音不大,但越来越清晰。放哨的士兵立即警觉起来,几个胆大的随即驱马向黑暗深处跑去探查。轰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浑厚。地面已经有了明显的震动感。黑暗里突然涌出了滚滚洪流,象惊涛骇浪一般呼啸而出。
负责警戒的士兵瞪大了双眼,一时间茫然失措,浑然忘记了自己的职责。这是自己人还是敌人?在库赛特军队控制的大平原上难道还会有敌人?一个士兵下意识地举起紧紧攥在手上的小牛角号,吹响了报警的号声。
博虏侵年纪较大,一般睡眠较少。他斜躺在自己的行囊上,抱着双臂,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身边的战马好象有什么动静。他突然惊醒,非常敏捷地跳了起来。
博虏侵看见自己的战马烦躁不安,一双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平原深处,好象看到了什么令它们恐惧的东西。接着急促低沉的小号角声,由远及近的轰鸣声,霎那间就传到了他的耳中。博虏侵的睡意顿时消失,面色大变。他掉头望向平原,恐怖和绝望一时间全部涌上心头,逼得他几乎神经质地放声吼叫起来:“偷袭,敌人偷袭……”
惊惧而凄厉的叫声霎时撕破了黑夜的宁静,单调而恐怖。
博虏绩蓦然惊醒,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一跃而起,右手顺势就拔出了腰间刀鞘内的战刀。他睁大双眼,昏头昏脑地吼道:“吹号,吹号,迎敌……”
忽然他看到了博虏侵。博虏侵正在一脚一个猛踢睡在附近的号角兵。号角兵们纷纷站起来,听到博虏绩的叫喊,几乎就是本能地把号角塞进了嘴里,用尽全身力气吹响了集结的号角声。
巨大的号角声就好象一块石头丢进了平静的水面,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营地里的士兵们不约而同被惊醒,一个个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晕乎乎地找不到东南西北。
接着博虏绩就看到了从黑暗里突然降临的铁骑,铺天盖地的铁骑。
博虏绩惊呆了。狡猾的卡拉德人出乎意料地埋伏在平原深处,在自己最麻痹的时候掷出了致命的一刀。他突然愤怒了。你不给我一条生路,咱们就拼个鱼死网破。他用几乎绝望的声音纵声狂叫起来:“杀……,任意搏杀,以命换命。”
卡拉德部队来得太突然,距离部队太近,根本就没有时间组织队列,组织防御。要想活命,全靠自己奋斗了。
卡拉德战士们一声不吭,全身都趴伏在马背上,以战马的极限速度冲向惊惶失措,乱哄哄的敌兵营地。
九铃儿满脸杀气,气势汹汹,双手端枪,仰首狂吼:“杀……”
“杀……,杀死他们……”红胡子纵马狂奔,单手舞刀,回头高吼。
“兄弟们,为了卡拉德,杀啊……”羽誓挺直身躯,舞动长戟,放声大吼。
“杀死库蛮,为死去的兄弟报仇啊……”提扎老伯一马当先,挥动长剑,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卡拉德战士神情激奋,无不心潮澎湃,纵情狂呼,喊杀声惊天动地,声震云霄。
库赛特士兵们被汹涌扑来的铁骑吓呆了,他们惊惶失措,心神震慑,恐惧万分,一个个手忙脚乱,大呼小叫的在营地上来回奔跑。各部首领在牛角号声的指挥下,强作镇定,不停的挥动战旗,高声喊叫着召集部下。士兵们或者飞身上马,三五成群聚到一起,或者各拿武器,互相靠拢,紧紧围在一起形成桶形的防御阵势。
快,太快了。眨眼之间,两千人组成的长方形冲击阵势如同奋力掷出的铁锤一般,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呼啸着重重砸进了库赛特人的营地里,发出了一声炸雷般的惊天巨响。九铃儿的坐骑高高地腾空而起,四肢舒展,跃身跳进了密集的敌兵中间。九铃儿挥动大枪,连扫带刺,两个返身奔跑意欲躲避战马撞击的士兵立时就被结果了性命。
卡拉德铁骑象秋风扫落叶一般卷起满天的血腥和惨嚎,肆意蹂躏掳掠着铁蹄下无辜的生命。
库赛特人在奔跑,在惨叫,在空中飞舞,在铁蹄下呻吟。卡拉德士兵在砍杀,在吼叫,在任意屠杀,在战马上咆哮。战场上顿时陷入了激烈的厮杀。
塔洛斯的战马被几个库赛特士兵砍断了马腿,战马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他随着惯性飞了出去。紧随其后的士兵看到联队长落马,奋力砍杀嚎叫着冲了上来,意图保护他的安全。数个库赛特士兵不顾生死,挥刀剁向摔倒在地的塔洛斯。塔洛斯虽然连挡数刀,却终因寡不敌众,被一个库赛特士兵近距离射中胸口立时气绝。准备救他的四个士兵双满眼血丝,失去理智地疯狂砍杀,随受到到库赛特人的围攻相继死去。十几卡拉德骑兵随后杀来,一拥而上立即将这伙敌人尽数杀戮。
乌尔罩挥舞着长戟挑杀了最后一个挡在自己马前的敌人,然后飞身滚下战马,一把抱起塔洛斯,哭嚎着喊叫起来。
博虏绩带着十几个侍卫且战且走,准备翻越小山丘,逃进山林。但他们被一路杀进敌阵的斥候队死死地盯上了。索立信冲在最前面,剑剑不离敌人的要害。士兵们成雁行队列死死地跟在索立信身后左右,后面挤不上前的士兵就不停地对准敌人施放冷箭。
“挡住他们,挡住他们……”看到屁懒带着一队骑兵斜斜地杀至,索立信奋力大叫起来。
屁懒闻声大喝一声,带领骑兵立即和索立信的斥候队把博虏绩和他的侍卫们团团地围住了。
“杀……”索立信怒吼一声,三四十人各举刀枪,从不同角度切入,勇猛地杀了上去。屁懒的长枪突然刺向了博虏绩。
博虏绩状若疯狂,战刀挥动之间隐含风雷之声,气势如虹。屁懒的长枪突然从人群里杀出,其势若穿石之箭,以夷非所思的速度,刺向了博虏绩的腰肋。博虏绩全神贯注,正在用尽浑身解数化解迎面劈来的三把战刀,完全没有防备到一把朴实无华的铁枪悄然袭至。博虏绩挡开一刀,闪过一刀,再一刀迎头剁下,闪电一般将一个卡拉德战士力劈马下。长枪就在这个时候刺进了博虏绩的腰肋。博虏绩亢奋的吼声立即化作了野兽一般的嚎叫。围在他身边的两个卡拉德战士趁他分神之际,双刀齐出,同时插进了博虏绩的胸膛,鲜血喷射而出。
博虏绩的叫声嘎然而止,他睁大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死死望着胸前的长刀,气绝而亡。
还没有等两个卡拉德战士做出进一步的动作,博虏绩的侍卫们已经疯狂地杀过来。战刀飞舞,吼声如雷,两个人立即就被乱刀分了尸,就连坐下的战马都遭到连累,死于非命。随即索立信,屁懒率领更多的人扑向博虏绩的侍卫,又将他们全部杀尽。
羽誓的大铁戟凶狠地刺进敌人的后背,还没有等他抽出武器,一支冷箭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羽誓怒吼一声,丢掉长戟,双腿用力蹬向马腹,仰身从战马屁股上滚了下去。几个围在附近的敌兵如狼似虎一般冲了过来,战刀从各个方向对准尚在地上翻滚的羽誓劈头盖脸地剁下。紧随其后的一个卡拉德骑兵来不及反应,战马擦着羽誓的身躯一跃而过。
阿特佐看到羽誓身处险境,心急如焚,他救人心切,立即展开娴熟的骑术,在高速奔驰当中强行策马横跃,直接撞向围上来的敌人。羽誓狼狈不堪,头盔也掉了。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顺势拔出战刀。阿特佐的战马凶狠地撞飞两人,随即战马的高大身躯就失去了平衡,斜飞着摔倒在地。马背上的阿特佐敏捷地飞身跃起,逃脱了被战马压倒的命运,但随即自己就陷入了敌人的围攻。羽誓和其他的士兵几乎在同一时间杀到。
博虏侵率领士兵们誓死奋战,在抵挡住了卡拉德铁骑第一轮犀利无比地攻击后,围在他周围的士兵基本上已经被全部杀死。没有死的,也是伤痕累累,难以再战。血肉之躯根本就没有办法抵挡象洪水一样汹涌扑至的卡拉德铁骑。
“撤……快撤……”博虏侵一边高声叫喊着,一边率先向平原深处跑去。在他的身后,十几个逃脱冲杀的库赛特士兵歪歪倒倒地骑在马上,竭尽全力打马跟上。
红胡子和他的部下们急急拨转马头,呼啸着,象一头头发狂的野牛,穷追不舍。斜刺里突然冲出一彪人马,飞速射向博虏侵一行逃兵,把他们牢牢地堵住了。博虏侵慌不择路,情急之下,一刀戳向战马的后臀,妄图依靠痛极发狂的战马强行冲出卡拉德地堵截。一名正在高速飞驰的卡拉德骑兵首当其冲,被连人带马撞个正着,人飞到空中象石头一样抛射出去,战马打横轰然倒地。博虏侵的战马也被撞得头破血流,痛嘶不已,但这更增加了它的疯狂。它的庞大身躯略微滞了一滞,随即再度跃起。
旭牟刃尔愤怒地吼叫起来,他几乎失去理智的从飞奔的战马上滚了下来,对准博虏侵的坐骑抖手掷出了手上的大斧。明晃晃的斧头在半空中急速旋转飞行,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摄人心魄的啸叫淹没在战场上巨大而嘈杂的杀声中,没有人发现它的存在。它就象一个嗜血的幽灵,突然露出狞狰的嘴脸,无情的从战马的右后腿抚过,霎时斩下了一只健壮的马腿。
博虏侵的战马立即失去平衡,跃起腾空的身躯伴随着痛苦之极的嘶叫,重重地砸落到地上。博虏侵死死地抓住马缰,抱住马颈,虽然没有从战马上飞出去,但却被紧紧地压在马腹下,半点动弹不了。红胡子如飞而至,血迹斑斑的大刀迎头劈下。
博虏侵躲无可躲,眼睁睁地看着大刀奔向自己。他连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一颗头颅就离开了脖子,带着一蓬鲜血飞到了半空。
九铃儿带着上百名骑兵战士,轮番冲击敌人结成的桶形阵势。双方集中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舍命相搏,血肉横飞。
库赛特人在遭受了卡拉德铁骑最初的猛烈冲击之后,损失惨重,士兵们已经肝胆俱裂,士气全无,一个个无心恋战,只想着尽快逃离这个血肉模糊的战场。随着主将的先后死去,没有主将指挥的库赛特军队象一盘散沙一样,士兵们在经过一阵毫无希望地短暂抵抗之后,立即就被凶狠的卡拉德包围了。
卡拉德士兵利用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对库赛特人展开分割围歼。战场上,厮杀声逐渐稀疏下去。
九铃儿跪在地上,望着塔洛斯那张没有血色的面庞,心里一阵揪心地痛,痛得让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泪水。他突然失声痛哭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一战,打这一战的目的又是什么?库赛特人已经开始撤离,自己也完成了任务,为什么还要打这一战?没有这一战,象兄弟一样天天生活在一起的塔洛斯,还有许许多多熟悉的士兵,怎么会死在这里,死在这个黑夜里。他不由地痛恨自己起来。如果没有自己,这些人也许就不会死在这里。
夜幕逐渐拉开,黎明悄悄来临。战场上本方士兵的遗骸已经被掩埋,缴获的一部分容易携带的战利品集中捆绑在库赛特人的战马上。部队在撤退的号角声声中匆匆上路,赶往山口渡。
格列登附近的伏击战,卡拉德损失了将近四百人,联队长塔洛斯阵亡。库赛特人全军覆没,一千三四百人战死,只有一小部分士兵逃进了附近的山林,博虏绩和博虏侵全部被杀。九铃儿的部队在山口渡南岸驻扎下来,部队休整。
第三天,希奥逸夫带着法戎的指令赶到了九铃儿的军中,
开口就是:“督察大人命令你们立即赶往帝国东北疆的的叙拉托斯。”
九铃儿和部下们一时无语,大帐内陷入了沉默。
“我军连番大战,部队的损耗非常大,士兵们也疲惫不堪急需休整。此时去叙拉托斯,是不是太仓促?”法提斯看到九铃儿望着案几上的地图半天都不言语,知道他非常为难,赶忙对希奥逸夫说道。
“大人,我们在乱石山和绿水湾附近两战中死伤上千人,部队元气大伤。现在就让我们匆匆忙忙赶到叙拉托斯,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大队长乌尔罩不满地说道。
“我们在这里和库赛特人厮杀,流血死人。你们在俄德律萨城好吃好喝。现在叙拉托斯形势紧张,你们不去倒让我们去,这是什么狗屁道理?”阿特佐忿忿不平地说道。
“是不是看我们家大人年纪小出身差,资历又浅,故意欺负我们?”红胡子冷冷地望着希奥逸夫,用挑衅的口气阴阳怪气地说道。
“阿兰这话是从何说起啊。如今库赛特入侵,东土形势危急,大家都是为了卡拉德的安危而尽心尽力。这个时候怎么可以为了一己之私利而置国家利益于不顾。大人误会督察大人的意思。”希奥逸夫赶紧解释。
“你们是不是看我们过去都是马贼,故意找借口灭了我们?”旭牟刃尔突然嚷道。
希奥逸夫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苦笑一下道:“诸位都是卡拉德的军人,都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流血牺牲。这个时候谁还会去计较你们的出身?现在最缺的就是士兵。督察大人对你们能够在卡拉德遇上危机的时候主动从军抗击入侵一事非常钦佩和赞赏。你们千万不要误会。诸位看看现在的俄德律萨城,能够去支援叙拉托斯城的,除了你们,还有谁?俄德律萨城里督护提安凯大人的部队,加上督察法戎大人带来的援军,只剩下一千多人,还有霍刹允的几百人。这么多人就是守俄德律萨城都不够,不要说去支援别人了。”
“但我们的部队加在一起,能够继续坚持战斗的也只剩下两千人不到,而且部队的补给也已经全部用完,缴获的许多战马现在都靠吃野草度日。就这样,怎么去打仗?还没到叙拉托斯,估计部队就要一哄而散了。”提扎老伯缓缓说道。
“临行前,督察大人已经说了,先前汇合你们的步兵任由九铃儿大人支配。你们缴获了上千匹战马,可以立即把步兵变成骑兵,实力应该会有所增长。至于说补给,我立即回到俄德律萨城,给你们筹集。”
“萌货,你怎么说?”希奥逸夫问道。
九铃儿把目光从地图上收回来,笑着说道:“大家都辛苦,而且部队损耗的确很大,我和他们一样,坚决不赞成去叙拉托斯。”
希奥逸夫面色一沉,红胡子和旭牟刃尔几个不同意的部下立即高兴起来,羽誓和索立信他们虽然觉得违抗指令不好,但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人和马都没有吃的,能打什么战?
九铃儿望望红胡子他们,继续说道:“诸位是为了什么,甘愿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来到这里?德瑞卡斯大人,塔洛斯大人,许多我们的兄弟朋友都是为了什么而死?是为了钱财,为了报仇,还是为了自己是一个卡拉德人,不愿意自己的国家和百姓遭到外族的凌辱和蹂躏?”
大家一言不发,望着九铃儿。
“如果诸位是因为最后一个原因而来,那就应该放弃一切私利,任何抱怨,所有的不满。因为明天我们就有可能战死沙场。我们会和所有死去的战友一样,平静的离开这个人世。死之前因为知道自己是为了卡拉德而死,死得其所,所有没有怨言,没有遗憾。那么活着的时候,争什么呢?”
“因为死去而活着,所以我们无惧无畏。”九铃儿淡淡地说着,心里一片平静。
他的部下呆呆地坐着,一个个沉默不语,各自在心里咀嚼着九铃儿的话。
“我们去叙拉托斯。”
希奥逸夫吃惊地抬起头来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九铃儿面现悲凄之色,苦苦一笑道:“知道塔洛斯为什么会死在绿水湾吗?”
众人睁大双眼,心中十分疑惑地望着九铃儿,静待他说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