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喀尼斯大人临去之前,极力向我们推荐你,说你文武全才,将来必定是我帝国的栋梁之才。我们也听说了你不少事,当真是少年英雄。”法戎很高兴的。
“大人谬赞了。下官只是做了点本分的事,并无什么突出的战绩。”九铃儿给法戎夸的实在脸红,赶忙说道。
“你不要谦虚嘛。西喀尼斯已经告诉我们了,你就是被库赛特人下了两道黑木令牌抓捕的雪山野人。最近你这个野人在帝国东疆的名气很大,人头也价值连城。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法戎和卢泽斯相视而笑。
“因为你比我们熟悉科瑞尼亚塞的情况,现在升你为要塞的联队长,所以我们想问问,科瑞尼亚塞应该派多少人驻守比较妥当一些。”卢泽斯和颜悦色地说道。
“回两位大人,乌察罕这次遭到重创,人员和物资损耗巨大,短期内很难再有什么举动。而库赛特人,虎狼之心,他们时刻想着入侵我卡拉德帝国,在一定时间内还是有攻击的可能。所以我认为3600人是个基本的人数。”
法戎和卢泽斯面有难色,没有继续说话。
“但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库赛特人彻底放弃从科瑞尼亚塞入侵的念头。”
法戎和卢泽斯交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几乎同时挥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库赛特人的部队最早在千鸟牧场驻扎,而他们到达野谷时,为了攻城许多骑兵都已经下马变成了步兵。他们的那部分战马全部留在了千鸟牧场,至少有五千匹战马。如果再加上后期援军的战马,现在千鸟牧场可能有七千匹到八千匹战马。大人,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只要我们把它们全部夺过来,我们就可以迅速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队伍,我们就可以和这些乌怀特人,库赛特人决战草原。”
“库赛特人失去了这些战马,也就失去了七八千名骑兵,加上他们这次在科瑞尼亚塞损失了至少六千名士兵,折算起来,库赛特人损失空前巨大,恐怕在三四年内,他们已经休想翻身了。当然,这仅仅是指中部和南部库赛特。”
“乌怀特人的三千部队几乎全部折损在科瑞尼亚塞。他要想恢复元气,没有几年时间更不行。而威胁到科瑞尼亚塞安全的力量一旦不再存在,我们就可以腾出手来,对付其他入侵卡拉德帝国的部队。”
“库赛特人这次在全胜之下突然不可思议的惨败,对他们的士气来说是个毁灭性的打击。他们急急忙忙的连夜撤回千鸟牧场,士兵们一定疲惫不堪,急需休息和调整。而乌察罕和呼鲁那格他们的部队遭此重击,心力交瘁之下,必定疏于防范。所以这个时候他们的警惕性是最差的。”
“他们想当然认为我们也同等遭到了重大打击,科瑞尼亚塞的防守力量不可能在短期内得到恢复。我们确实也不能短期内恢复,因为两位大人带来了援兵同样损失惨重。按照库赛特的想法,我们一定会躲在要塞内,尽可能的恢复元气。他们一贯片面的认为我们卡拉德人胆小懦弱,轻易不敢做出主动出击的事,近期对科瑞尼亚塞方面的监控,肯定会非常疏忽。”
“所以,此时此刻,我们突然袭击千鸟牧场,会大大出乎敌人的意料,取胜机会应该在九成以上。”
席隆尼亚督察法戎摸着山羊胡子,沉吟不语。科雷尼亚市政官卢泽斯面色阴晴不定,双眼望着屋顶,不知他在想什么。
九铃儿说完话后,耐心的等了一会,看见他们还是没有回应,于是再次跪下,大声说道:“大人,此事不能拖延。下官只要六百骑,今晚就可以去偷袭牧场!”
法戎依旧沉吟不语。卢泽斯微微一笑,对九铃儿说道:“九铃儿起来吧。去把衣服换换,再去吃点东西。让我和督察大人商量商量。”
九铃儿赶忙应允,躬身行礼,告辞退出。
卢泽斯看九铃儿出来大门已经走远,立即说道:“此人正如传言所说,做奸细被库赛特人把脑子打坏了。不是白痴就是疯子。当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人。这么疯狂的事他都想得出来。哦买噶的!”
法戎笑起来,“那大人认为这个主意如何?”
卢泽斯叹了一口气,“好啊。当然好啊!既能解决将来的问题,又能解决现在的问题,若此计不高,还有什么比这更高的主意。”
“那大人的意思是可以冒险一试了?”法戎问道。
卢泽斯坐回椅子上,一言不发。他是科雷尼亚城的市政官,主要掌管科雷尼亚城的事务,不好在一个地区督察面前拿什么主意。法戎是整个席隆尼亚地区的督察,兼任席隆尼亚城市政官。自己完全没必要出头,而且这个计策十分冒险,从本心来说,他不愿意冒这个险。虽然成功了,对科雷尼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但是这毕竟是假如,还停留在一厢情愿的猜想中。
法戎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也不说破。“这次我们能夺回科瑞尼亚塞,当真是千钧一发,险之又险。若不是西喀尼斯大人有先见之明,提前向我们发出求援信,科瑞尼亚塞此次必定失手。这些居心叵测的库蛮已经无法无天了,无视卡拉德帝国的天威,一意胡作非为。如果不趁着这次时机好,把他们彻底打趴下去,恐怕将来非常麻烦。我认为九铃儿的想法不错,可以出兵。”
“督察大人认为九铃儿的话可信吗?”
“大人指的是什么?”法戎诧异的问道。
“战马。我说的是战马。七八千匹战马,放在一个牧场上,那是多么诱人的一笔巨大的财富,乌怀特人和库赛特人怎么会没有防备?九铃儿说的如此轻松,恐怕有欺骗我们的可能性。他想报仇。科瑞尼亚塞一千多人全部战死,他肯定是想报仇。”
“乌怀特人和库赛特人剩下的士兵据我们估计,至少不会少于两千多人。两千多人的骑兵对于我们来说,根本没有胜算。何况还是在乌怀特人的草原上,和他们进行骑兵对决。即使是偷袭,胜算都非常小。”
“但是他的分析非常有道理。此次乌怀特人和库赛特人大败之后,士气低落,疏于防范。此时若去偷袭他们,胜算的确很大。只不过我们自己没有信心,没有勇气,不敢尝试而已。”法戎立即接着他的话说道。“大人想过没有,一旦偷袭成功,这么多的战马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就是钱,就是百姓的口粮,就是今年过冬的衣,就是明年春天的种子,就是百姓的安宁和温饱啊。七八千匹战马,如果卖个好价钱,今年冬天就可以让百姓过得稍稍好一点。再加上库赛特阔勒帖特部的首领胖子合努占,他也可以带给我们一笔丰厚的收入。可以让库赛特人多出点钱,把他赎回去,免得浪费我们的粮食。”
卢泽斯以惊奇的眼神望着法戎,似乎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种话。“督察大人,您怎么……”
“说话象唯利是图的商人是吗?”法戎苦笑着,望着他说道:“科雷尼亚城没有遭受到自由民和阿塞莱的冲击,所以勉强尚可度日。知道达努斯提卡百姓的生活吗?那里百姓自从阿塞莱人暴乱以来,数十万人流离失所,衣不蔽体,食不裹腹,尸骨遍野,惨啦。”
“帝国东疆这些年边境饱受外族掳掠,战火不止,国库空虚,财政入不敷出,百姓生活之困苦在整个帝国做个排行名次,咱东部也是第一呀。以前我们每年还可以得到艾及特地区和希雷亚地区的粮食和财政贴补,但是如今,艾及特地区和希雷亚地区已经被阿塞莱完全占据,哪里还有什么钱贴补我们。钱,我现在就是要钱。我不能让的百姓活活饿死冻死。大人,你明白吗?”
望着法戎一身简朴单薄的粗布麻衣,卢泽斯有些惭愧的低下头,没有做声。
“大人,现在你的人马最多,这科瑞尼亚塞边军又归你管辖,你给个痛快话,干还是不干?”法戎咄咄逼人,严肃的望着卢泽斯,一副你不干我和你没完的架势。
卢泽斯依然犹豫,他低头想了一会,说道:“如果偷袭不成,我们的损失就大了,那就是偷鸡不成还蚀一把米了。科瑞尼亚塞遭此重创,还是不易冒险的好。”
法戎无奈的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大人啦,事情孰重孰轻,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督察大人,部队损失这么大,我科雷尼亚已经承担不起了。您要知道,一千个士兵,他们的军饷,装备要多少钱吗?现在帝国财政国库不给钱,您督察大人不向我要钱已经不错了,我一个小小小的市政官,到哪里去弄钱呀。您不要逼我了。”
“这一战打赢了,不就是有钱了吗?”督察法戎气恼地说道。
“大人,您和我都是文官,不懂这打仗的事。九铃儿就是一个嘴上还没有长毛的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胆子贼大,我们不能跟他一块发疯。一旦失败,就是雪上添霜,损失更大了。”
“哼!说白了,你就是怕自己受到损失,是吗?”法戎不高兴了,说话已经开始不中听了。
卢泽斯摇摇头,“督察大人此话差矣。我自己能有什么损失,我怕的是科雷尼亚城受到损失。科瑞尼亚塞边军要重建,这一大笔钱我还不知道要从哪里去借呢?您有钱借给我吗?”卢泽斯不客气的问道。
法戎气愤的望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的部队在反攻科瑞尼亚塞时,一千部队损失巨大,只剩下三百多人。要是部队完整,还用得着在这和你说废话。法戎有些后悔自己跑得太快。对面这个老滑头就是厉害,鬼精鬼精的,一直带着部队跟在自己后面。结果他的部队基本上没打什么战,科瑞尼亚塞反攻就结束了。
法戎不好同他闹僵,于是退而求其次,“大人,如果你坚决不同意出兵,那这样好不好,你借三百匹战马给我。我的部队还剩下三百多人,但是战马实在是太少。这战结束了,如果赢了,我给你重建科瑞尼亚塞边军和修葺要塞的钱。”
“如果输了呢?”卢泽斯好象一点都不愿意吃亏,立即接口问道。
法戎望了他一眼,一脸的失望,无奈之下,他咬咬说道:“折成粮食谷物,明年还给你。”
法戎心里气呀。这是什么世道,人穷志短,就连有权势的下级都不卖自己的帐。如今的帝国,的确有些变了。
看到卢泽斯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他突然说道:“如果打赢了这一战,九铃儿就立了大功。如果大人还不提拔九铃儿为联队指挥官,我就把他调到席隆尼亚督察府任职去。”
卢泽斯惊讶了,“督军西喀尼斯大人临死之前虽然极力推荐他担任联队指挥官,领兵驻守科瑞尼亚塞。但他太年轻,在军队里职位太高,恐怕下边资历老的人不服,会影响部队战斗力的。您当时不也是认为不妥当吗?”
“科瑞尼亚塞大战,将很快传遍卡拉德帝国,成为举国上下都为之欢欣鼓舞的一件事。督军西喀尼斯和他的部下都将成为我卡拉德帝国的英雄,女皇陛下肯定会亲自为他们立碑写传。我们给九铃儿的奖赏如此之轻,会不会遭到别有用心的人上书弹劾我们?”
卢泽斯心里暗暗的骂了一句。当初不愿意提拔他的是你,现在要提拔他的也是你。你想拉拢他,未免做得太过了。上书弹劾?除了你,谁会上书弹劾我。你想钱想疯了,要找人卖命,还不想自己出头。官大一级压死人,真没有办法。
“大人放心,这主意是九铃儿出的,地形也只有他熟悉,这战也只有他去打,至于这官嘛,打赢了自然是要升的。不过一个普通士兵在一月之内因为屡立战功而迁升到联队指挥官,在我卡拉德帝国恐怕也很少见。”
“皇亲国戚,豪门贵族子弟一夜之间做将军的比比皆是,怎么少见了。”听到卢泽斯承诺由九铃儿带兵出征,督察法戎心情大好,随口答道。
“九铃儿是寒门布衣,过去还是库赛特人的奴隶,其出身贫贱,大人难道不知嘛?”
法戎大笑起来,“出身寒门就不能当官了?帝国名将贝利撒瑞尔斯早年就只是查士丁尼大帝的侍卫而已。另一位名将纳尔西斯还是宦官出身,一样身居高位。他们可都是帝国伟大的军事家。”
卢泽斯张口还想说话,被法戎伸手制止了,“不争了,不争了。既然大人已经答应出马,我就安排具体事情了。此事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机会可是稍纵即逝的。来人……”
希奥逸夫在门口出现。
“去把联队长九铃儿叫来。快去。”
九铃儿拜祭了西喀尼斯,乌昂吉,迟艾汀和其他战友的墓,最后他又回到吉米斯的墓前。他坐在地上,望着插在坟前的木桩以及木桩上的名字,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小盒子。睹物思人,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缓缓打开已经擦去血迹的小盒子,发现除了吉米斯自己,还有一张女孩子的画像:那是一双幽怨而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逼真。
希奥逸夫问了几个人,才知道九铃儿出了主堡,直接奔要塞后方科瑞尼亚山上的墓地去了。希奥逸夫已经听督察大人说了,此人就是库赛特东部雪山下来的野人九铃儿。他觉得这个传闻中的野人和他脑海里想象的野人真的有很大的不同。传闻中九铃儿是库赛特人的奴隶,是一个杀人如麻冷酷无情残忍毒辣的粗鄙野人。但他看到的野人九铃儿却是一个机智勇猛,感情丰富的热血汉子。
他远远的就看到九铃儿孤独的身影,他一个人孤单单的跪坐在坟墓前,一动不动。一个对死去的战友总是念念不忘的人,这份感情,这个人,本身就让人敬佩。
希奥逸夫没有打扰山上的九铃儿,他站在山下,默默地望着。
九铃儿脑子里一片混乱,想东想西。有时候非常消沉,有时候很平和,再一时又愤怒,下一时又万事皆空。他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一阵阵寒风袭来,他才惊醒过来。九铃儿站起来,茫然四故,不知道自己将何去何从。丢下科瑞尼亚塞,继续往卡拉德帝国的腹地寻找自己的记忆?留在科瑞尼亚塞?但接下来又能干什么呢?战争永远都不会有结束的时候,无休止的血腥厮杀,到底为了什么?为了生存?战争就是为了将来没有战争?
“九铃儿联队长……”希奥逸夫温和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九铃儿猛然惊醒,他镇定了一下纷乱的心神,缓缓回头看去。希奥逸夫站在他身后,正非常恭敬地对他施礼。
“大人,有什么事吗?”
“督察大人有请。”
九铃儿一听来了点精神,他一边向要塞走去,一边默默地想着,两位长官同意出兵还是不同意呢?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失去了就再也没有了。
法戎看到九铃儿,只说了一句话:“三百五十七人,行不行?”
九铃儿狂喜。他激动得泪水不争气地涌了出来。他拼命地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九铃儿一把抹去泪水,跪下给法戎磕头三个头。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老人,以自己无私的胸怀,绝对的信任,赢得了九铃儿誓死一战的决心。此去即使血洒沙场,也在所不惜。
九铃儿走出主堡,看见希奥逸夫和三百多名战士站在战马旁边,整整齐齐排成六列。
希奥逸夫看他走出来,纵声高呼:“给大队长行礼!”
希奥逸夫和三百五十六名战士同时单腿下跪,齐声高叫:“誓死追随……”
吼声蓦然在空旷的广场上响起,直冲云霄。九铃儿的眼睛突然湿润了。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他浑身的鲜血沸腾了,他颤抖着嘴唇,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这时,从广场的对边,提扎老伯带着二十八名科瑞尼亚塞战后幸存下来的士兵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看到他们全身甲胄,九铃儿呆呆地望着,无所适从。
提扎老伯和二十八名士兵全部跪倒在九铃儿面前。“大人率兵深入虎穴,怎么可以抛下我们,独自前往。”
“大人,科瑞尼亚塞边军就剩下我们二十九人还可以继续作战。死,我们也要和大人死在一起。”提扎老伯突然举起手上血迹斑斑的帝国战旗,带着士兵们纵声高呼:“誓死追随……”
九铃儿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流了下来。法戎和卢泽斯站在城楼上,远远地望着,心里非常感动。
“来人……”卢泽斯突然回头叫道:“给他们战马。”
九铃儿扶起提扎老伯,望着他白的头发,一时间百感交集。一股浓烈的杀气突然就涌上他的心头。这些可恶的库赛特人,如果他们不入侵,哪来的战争,哪里用的着这么大年纪的人上战场。
他伸手接过提扎老伯手上的战旗,大步走到自己的战马旁边,飞身上马。九铃儿面对着一张张充满战意,视死如归的面孔,一个个全身武装,愿意追随他同赴战场的士兵,突然觉得他就是死了,也值了。
“全体上马……”
九铃儿大吼一声:
“出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