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九铃儿右手举旗,骑马走在最前面,带着士兵们走过主堡城门,走上第一广场,朝主城墙的城门走去。
法戎在说服卢泽斯决定出兵后,卢泽斯立即命令所有战士开始搬运堵住城门的土袋。经过近两千名战士二个多小时的努力,城门终于打开了。战士们围在广场两边,默默的送别这些英勇无畏的勇士。
准备出击的士兵们端坐在马上,抬眼四处看看高大的要塞主堡,也许这就是最后一眼了。马蹄轻踏的声音响彻了科瑞尼亚塞。
突然,从主堡城下冲出十几匹战马,马上骑手狠命的打马追了上来。
“大人,下官是阿特佐(日)。过去是个马贼,现在是个十人长。下官敬佩大人的勇气,愿追随大人同去杀敌。”
阿特佐日是个魁梧的高大汉子,长脸短须,看上去就是一个异常凶悍的猛士。
望着阿特佐日坚决的神色,九铃儿一边策马而行,一边感激地说道:“你这么做是违反军规的……”
“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军规。”阿特佐日立即打断了九铃儿的话,大声说道。
九铃儿想想也是,“到后面去吧。谢谢你。”
阿特佐日高兴的答应一声,带着手下调转马头,跑到队伍的后面整队跟上。
主堡上的战鼓突然响起。鼓声猛烈,犹如阵阵雷声震撼着即将出行的勇士。一时间他们无不热血沸腾,士气如虹,积压在身上的愤怒和恐惧顿时倾斜而出。
九铃儿高举战旗,回身高吼:“为了卡拉德,杀……”
九铃儿当先纵马冲出了高大的主堡城门。
身后的士兵齐声呼应:“杀……”紧随其后象狂风一般射了出去。
广场上的战士们被他们的豪情所激励,一个个神情激奋,举臂高呼:“杀……”
喊声顿时响彻了整个科瑞尼亚塞。
黄昏的时候,部队连续疾驰四五十公里,到达一处不知名的小山丘。此处距离野谷二十五公里,距离千鸟牧场十五公里。
九铃儿命令大家进入山里,隐藏休息。然后他交待了希奥逸夫几句,一个人纵马出山,到千鸟牧场侦察去了。
希奥逸夫站在小山顶上,望着九铃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当督察大人把他喊进主堡,告诉他这个计划时,他先是吃惊,这种想法太疯狂了,袭击乌怀特人的千鸟牧场。昨天夜里两千多乌怀特人和库赛特人的士兵才撤回去,今天夜里就去袭击,疯子一样的计划,不可思议。接着就是震惊了。因为法戎告诉他,只有他们这三百多士兵,没有其他人了。以三百多人去袭击有两千多士兵驻扎的牧场,夷非所思,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去了也就是去送死。他不明白,一向冷静睿智的督察大人怎么会同意这个计划。
但当他听完九铃儿的详细解说之后,他只能说信服。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年轻人的确是个天才,他那慎密的分析,准确的判断,天马行空一般的想法,都是自己望尘莫及的。他心悦诚服,满怀信心的出门召集士兵,决意随九铃儿一同去完成这个堪称疯狂的计划。
“大人,下来吃一点东西吧?”中队长弗其尔走到他身边轻轻说道。希奥逸夫点点头,随他一起往树林里钻去。
“战士们的马蹄都包好了吗?马嘴都用笼子套上了?”
“都弄好了,大人。”弗其尔小声说道,“大人,这个科瑞尼亚塞的联队长气魄好大,看他走路的姿势就知道是个武艺高强勇猛无畏的好汉,是个了不起的人。过去怎么没有听人说过?”
“怎么没有?我不是听你经常说吗?”希奥逸夫笑着说道。
“大人别逗了。我不认识他。”弗其尔是个身体强壮的小伙子,平时喜欢说笑,和希奥逸夫也很熟悉。他以为希奥逸夫开玩笑,乐了起来。
“他就是九铃儿。被库赛特人苦苦追杀的雪山野人,科瑞尼亚塞的人喊他黑斧子。”
弗其尔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希奥逸夫没有理睬他,继续走自己的路。
弗其尔随即笑起来,“厉害。科瑞尼亚塞的人就是厉害。随便一个斥候都能把库赛特闹翻天,怪不得上万的蛮子都打不下要塞,厉害。”
他想当然的认为九铃儿就是奸细,是科瑞尼亚塞派出去的卧底,因为传说就是这样子的。弗其尔的消息在队伍里引起了一次小小的震动。士兵中除了提扎老伯,都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精神振奋,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阿特佐日坐在提扎老伯身边,眉飞色舞,说得唾骂星四射。
提扎老伯实在受不了了,说了一句:“死之前能看到个传说中的野人你很兴奋是不是?”
“是呀。当今天下,这种英雄也就我们东方之土才能看到几个,别的地方有吗?”
“好了,好了,睡觉吧,留着力气晚上杀人用,好不好?”
“不好。我做马贼那时候,九铃儿大人正在库赛特逃命呢,听闻非常多。我跟你再说说。”
“你才当兵?”提扎老伯奇怪地问道。
“是呀。十几天之前。”阿特佐日大大咧咧地说道。
“你知道吗?你私自带着部下脱离原来部队跟随我们联队长行动,就你这种不守军纪的行为,是要杀头的。”
阿特佐日睁大了眼睛,突然狠狠地骂了一句,悻悻地道:“那我还是回去做马贼算了。”
看到阿特佐日顿时泻了气,提扎老伯暗暗一笑,倒头睡去。
希奥逸夫静静地坐在山头上,等待着九铃儿的出现。一串沉闷的马蹄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希奥逸夫站起来,转身跑进树林,喊醒了几个军官,
“起来吧,联队长回来了。把士兵们都喊起来,准备行动。”
树林里立即忙碌起来,大家在黑暗里各自整理好行装,陆续牵马下山。
九铃儿飞身下马,迎上希奥逸夫等几个军官,轻声说道:“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希奥逸夫几人都纷纷点头。弗其尔他们更用非常崇拜的目光望着九铃儿。九铃儿召集他们蹲到地上,就着微弱的月光,他在地上画了一个大致的牧场草图。
“由于库赛特人昨天连夜撤军,他们的士兵很多行军六七十公里匆忙赶回牧场,已经疲惫不堪。现在他们都在营帐内熟睡,就是打雷估计他们都听不到。所以今夜的偷袭,必定成功。大家可以放开手脚,为所欲为。”
“我们分成两队,希奥逸夫大人带两百人从北面杀进去,我带人从南面杀进去,这样连续来回不间断的冲杀,给敌人造成被大部队偷袭四面受敌的假象,让他们彻底崩溃。记住,要快,一定要快。我们要让敌人惊慌,然后恐惧,再以后他们就会放弃,就会逃跑,就会投降。明白了吗?”
“明白了。”几个人异口同声。
“去把阿特佐日和提扎叫来。”九铃儿对站在他们身边的一个传令兵说道。
传令兵迟疑着没有离开。九铃儿想起来什么,随即笑起来:“就是那个白头发的老大爷。另一个就是刚刚加入我们的那个马匪”
很快,提扎老伯和阿特佐日跑了过来。
“这是马场,战马就在这里,都被圈了起来。旁边就是草料场。老伯带十个人过去,把看守草料场的士兵解决之后,放火烧掉两个马棚,把火势弄大一点。记住,只能烧两个马棚。一旦草料全部烧掉了,战马没有了口粮,这些战马很快就会成为马肉了。”
周围的人轻声笑了起来。提扎老伯高兴地连声答应。他跟了许多将军,一直都是一个默默无闻的马夫,从来没有人把他当一回事。而眼前的这个小伙子,却在这么重要的战斗中,让他负责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他有一种被人重视,得到认可的满足感。老人非常激动。
“火要烧大一点,要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那样敌人就会更加恐惧,认为马场那边已经被我们控制,就不会向马场方向逃。他们一旦逃进马场,骑走几匹马是小事,就怕惊了马群,那事情就麻烦了。这件事非常重要,老伯务必不要出差错。”
老伯提扎非常兴奋,他用力点了点头。
“阿特佐日,你随我冲进去之后,带着你的弟兄们,不要与任何敌人接触,以最快的速度直接奔中军大帐。擒贼先擒王,先把乌察罕抓到,局面就等于控制了一半。你明白了吗?”
“明白,大人。”阿特佐日激动地连连点头。头一次打仗,就被委以重任,不激动才是怪事。
“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不清楚我可以再解释。清楚自己在战场要干什么,怎么干,打起战来心里就会有底,信心就会倍增,胜利自然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九铃儿笑着说道。大家被他的轻松和平静所感染,大战前的紧张心情随着谈话气氛的融洽逐渐的淡去了。
弗其尔几个人随即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希奥逸夫默默的望着笑容满面的九铃儿,听着他低沉而耐心的解释,觉得这个人不仅仅是个战场上的战士,更是战场上的灵魂。他天生就是个打仗的料。跟他在一起,总是让人充满信心,充满希望,充满轻松快乐,让人感受到战友之间的浓浓情义。
“大人,我们出发吧。”九铃儿站起来,对希奥逸夫说道。
希奥逸夫点点头,对后面的战士招招手,大家飞快上马。
提扎老伯拿着指挥使西喀尼斯的一把钢枪和战刀跑了过来。“这是指挥使大人的枪。”
九铃儿十分惊喜,就着火把看了过去,两把武器式样都十分简朴乌黑乌黑的,其上刻有纷繁的水纹状图案,战刀刀面处水纹状图案有时呈玫瑰状,其间有贯穿表面的条纹非常好看,在昏暗的月色下,两把武器发出一股阴森森的杀气。
“这两把武器已经传了七位主人,他们都英勇战死为国捐躯了。巴尔塔罕德战败后,指挥使大人从廷郎将尤利俄斯·提岩手上接过了这两把武器,一直用到昨天晚上。指挥使大人临死前叫我把它们交给你,也算是一个传承。”提扎老伯伤感地说道。“你试试趁不趁手”
“谢谢。我不会让指挥使大人失望的。”想起西喀尼斯,九铃儿心里酸酸的,十分难受。
提扎老伯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他们一定会给你带来好运气。”
九铃儿感激的望了提扎老伯一眼,用力的点点头。他接过武器飞身上马,带领大家冲进了漆黑的夜幕里。
提扎老伯带领手下悄无声息的冲进了草料场。正如九铃儿所料,十几个士兵躺在厚厚的干草上,正在呼呼大睡。提扎老伯用力一挥手,十个士兵挥动战刀,立即展开了屠杀。
“两个人一组,四下查看。快。”提扎老伯小声命令道。士兵们随即向草料场四周跑去,搜寻其他敌人的踪迹。这个时候可不能出差错,一旦还有漏网之鱼,情急之下胡乱点燃草料场,那就前功尽弃了。
提扎老伯站在最外边的一个马棚附近,耐心的等待着士兵们回来。时间不长,大家陆陆续续的赶回来,向提扎老伯示意没有发现其他敌人。提扎老伯点亮了火把。这是他和九铃儿,希奥逸夫两支人马约好的信号。只要自己完全控制了草料场,就立即发出信号,通知他们开始进攻。
一点闪耀的火焰突然出现在漆黑的夜里,远远望上去,分外的诡异。九铃儿猛抽马腹,战马受痛,纵声飞跃而出。战士们排成两排,紧随其后,无声无息的扑向了牧场西面的兵营。
此时正是下半夜,天气非常寒冷。帐篷里的士兵们都在酣睡,站岗的士兵因为受不了严寒和疲劳,躲在营寨附近的帐篷后面睡觉。也有几个士兵比较负责任,但也只是强撑着靠在营寨的木栅栏上打盹。
有个站岗的士兵突然惊醒了,他感觉好象有点什么动静。他慢慢走到寨门口,向四周望去,什么都没有发现。那个士兵非常疑惑的摇摇头,正准备走开,随即就隐约听到了轰鸣声,非常低沉的轰鸣声。接着他就看见了从黑暗里冲出黑乎乎的巨大一团东西。那个士兵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那是什么,出了什么事。但他本能的伸手去拿挂在脖子上的牛角号。他没有拿到牛角号,他抓到了一支长箭,一支射穿自己胸膛的长箭。随即他就感到了钻心的巨痛,他痛苦的张大嘴巴,准备发出一声惨叫。黑暗中再次射来一支长箭,笔直的穿过他张大的嘴,冲出后颈,带起一蓬鲜血,巨大冲击力随之将他带倒,仰面倒在了草地上。
弗其尔杀气腾腾的出现在寨门外,跟在后面的几个卡拉德士兵隔着木栅栏,非常快速的杀死了靠在木栅栏上睡觉的蛮族哨兵用最快的速度打开了寨门。
希奥逸夫紧随其后带着卡拉德战士们冲进了敌人的大营,而更多的卡拉德战士直接策马撞倒栅栏,直接冲了进去。
“杀啊……”希奥逸夫纵声高吼,战士们同声呼应,一时间喊杀声响彻了黑暗中的牧场。
同一时间,提扎老伯点燃了马棚,大火冲天而起。
九铃儿一马当先,直接撞向了敌人的木栅栏。跟在后面的战士们几乎同时策马撞了上去。木栅栏立即倒下了一大片。
“杀啊……”九铃儿大叫起来。
“杀……”战士们同声应和,炸雷般的声音突然就撕破了黑夜的宁静。
希奥逸夫的铁戟撕破了第一个帐篷,四五匹战马怒吼着,踩在熟睡的敌兵身体上,飞驰而过,随即更多的战马尾随在他们后边,从已经死去的敌兵尸体上践踏而过,转眼见十几个士兵就成了一摊血肉模糊的肉泥。两百个士兵怒吼着,疯狂的驱打着战马,肆意的从敌人的帐篷上飞驰而过。前排的人用长武器撕开敌人的牛皮帐蓬,中间一排的人从尚在酣睡中或者已经惊醒或者茫然不知所措的敌人身体上践踏而过,后排的人手执武器,不但驱马踩踏,还挥动武器肆意劈杀漏网的敌兵。被卡拉德铁骑席卷而过的地方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希奥逸夫的骑兵队伍象咆哮的猛虎,一路嗜血,疯狂的杀向黑暗深处。九铃儿的长枪在黑夜中就象是饮血的幽灵,它一路狂啸着,凶猛的蚕食着睡梦中的生灵。卡拉德战士们凶性大发,心中的仇恨从呐喊声中喷发,他们愤怒的吼叫着,狠命的打马奔驰,不论是卧倒的敌人还是坍塌的帐篷,一律踩在脚下,肆意践踏,任意摧残,把敌人的绝望和惨叫统统淹没在血腥之中。
乌怀特人和库赛特人的两百多个营帐分布在长不足四百米,宽不过七十米的狭窄范围内,这种密集布阵给了偷袭者一个巨大的机会,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残杀了上千条生命。马踏连营的效果当真是惊世骇俗。许多士兵死在睡梦之中,更多的士兵死在惺忪茫然之间。
当驻扎在大营中间的战士惊惶失措的从营帐中奔跑出来时,他们的命运更加悲惨。从前后两边的黑暗中杀出来卡拉德士兵对他们进行了一场血腥的屠杀。被喊杀声和轰鸣声惊醒的士兵们衣裳不整,在大营中鬼哭狼嚎,四散奔逃。他们大约知道自己的部队遭到劫营了,只要望一眼火光冲天的草料场,就知道敌人的数量一定非常多,非常庞大。他们大多刚从噩梦一般的科瑞尼亚塞撤下来,极度恐惧和沮丧的草原士兵们既没有休息,也没有从失败的阴影中恢复过来。在毫无防备之下,他们紧接着就遭到了更加恐怖的夜袭,逃无可逃。
九铃儿的长枪上下翻飞,希奥逸夫的铁戟左右劈杀,战士们的武器飞一般的起起落落,狂暴的战马凶狠的撞击,无数的生命在黑漆漆的夜里悄然消逝。天空中昏暗的月亮不忍目睹这人世间的残杀,悄悄躲进了厚厚的黑云里。
阿特佐日带着他的兄弟们沿着密密麻麻排列的帐篷中缝,象平地上刮起的一股旋风,以闪电一般的速度冲进了中军大帐。
乌察罕和呼鲁那格,以及库赛特人的两个千夫长,心情极度恶劣,在虎猛连夜告辞回去找穆勒剋商议后事之后,他们在大帐中狂饮马奶酒,终于醉倒不起。在损失了将近九千士卒的性命,在科瑞尼亚塞已经踏在脚下,在胜利已经到手的一瞬间,胜利的果实却眼睁睁的被卡拉德人夺走,天理何在?这世界还有天理吗?他们伤心,因为葬送在科瑞尼亚塞的士兵大部分都是他们的族人;他们仇恨,因为可怕的卡拉德人用他们的鲜血铸就了辉煌的胜利;他们忧愁,因为巨大的损失已经迫使他们走到了绝路。在草原上,没有实力,就是别人的口中餐,就会沦落为低贱的部落。然而今晚更大的灾难来临了。
阿特佐日和他的麻匪兄弟们呼啸而至,战马起落、战刀如龙、长矛似蛇,瞬间就斩杀了守护在帐篷外的部落首领们的的侍卫,直接连人带马冲进了大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