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绎之在一次又一次的希望与失望中渐生魔障。起初只是偶尔能看到虚幻透明的影子,窥视着他,一晃神就会消失不见。后来影子逐渐实体化,变得越来越像蒲七。又过了一百多年,那幻影已能开口说话,与真人无异。
他知道自己灵力尽失,心境不稳,恐是入魔障已久。那些幻影不是别的,正是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怀念与痴妄。
不大的院落里,阳光明媚,梨树下那个虚幻的身影正在舞剑。少年红衣潋滟,手里握着自己亲手给他炼成的那柄雪白的剑,碧空中挑起漂亮的剑花。剑光闪动,翩若惊鸿,细长的剑锋卷起纷纷扬扬的大雪。
甘绎之悄悄走进院落,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他。
那个“蒲七”练了一阵子剑,回头看见甘绎之,脸上扬起惊喜的笑容:“师尊!”
见甘绎之站在原地不动,少年跳着跑过来,眉眼弯弯,眼里的幸福满到溢出:“师尊替我炼的剑真好用,我好喜欢呀。”
“多亏了师尊的剑,我现在练习起来能明显感觉到进步呢,说是一日千里也不为过。”
少年双手拢在嘴边,踮起脚在男人颊侧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然后笑着跑开,风中送来少年欢快的嗓音。
“谢谢师尊。”
甘绎之的目光长长久久驻足在那个背影上,像是生了根,一步也挪不开。即使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他依然无法自拔地沉浸其中。
耳边似乎有声音,一直重复着:“祝师尊岁岁胜意。“
“不要仙运满满,长生得道。就要岁岁胜意。”
甘绎之下意识点头,霎时风雷阵阵,天地倒错,对面的石桌上摆着一坛酒。一个纤长的身影端起酒杯与他遥遥相望。
“甘绎之,你高高在上,修的是不近人情的无情道,而我少年心性,想太多,还自以为是。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眼前一阵恍惚,甘绎之连连摇头,对方却根本看不见似的:“饮下这杯酒,往后的日子里,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欠你的,我已经拿命还给你了。”
“甘绎之,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只是喜欢有一个人跟在你屁股后面转,满心满眼只有你的那种感觉。就算你没有把我当炉鼎了,也只不过是在享受那无条件的,小心翼翼的爱。”
那个身影仰起头,将酒一饮而尽:“爱是强求不来的,你就不要再逼我了。”
甘绎之闭了闭眼,霍然起身。咽下满嘴的血腥气,他匆匆踏进屋内,于蒲团上坐下,闭目调息。
身侧的绒毯微微下陷,温软的皮肤贴上来,蹭着他的大腿。甘绎之睁开眼,垂眸望向那个“蒲七”。少年仰着头,抱住他的手臂,纤弱的脖颈裸露在空气里,眸子水润润的。
目光对上少年黑亮的眸子,甘绎之恍惚了片刻,没有让开,也没有其他动作。
少年脸颊飞起两团桃粉,嘴唇嫣红。见男人不动,他慢慢站起来。衣襟窸窸窣窣从肩头滑落,在地面凌乱地散开,粉嫩的奶尖立在男人的视线下。
瞅着他的神色,少年得寸进尺地贴近,歪头舔了一下他的耳廓,呵气如兰:“师尊~我想要你。”
“谁允许你顶着这张脸说这种话。”
幽暗的房间里,甘绎之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可怕,掐住“蒲七”的脖颈,微一用力,那幻影便消失在了空气中。
下一刻,“蒲七”出现在不远处,坐在床沿上,双脚来回晃动。他一点也不怕甘绎之,吐着舌头:“这么凶,难怪蒲七一门心思要离开你,不惜结束生命也要离开你。”
甘绎之忍了又忍,胸中气血翻腾,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蒲七”冲他眨眨眼,笑起来:“没错,就是这个表情,他从来不喜欢这样的你,他害怕你。”
甘绎之瞪着他,眸子里红光潋滟,妖异如魔。瞧着他的神色,“蒲七”咯咯咯地笑出声:“别生气,我和他不一样,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我不会害怕你,也永远不会离开你。”
“我们一直在一起,不好吗?”
“你不是他。”
说完,甘绎之转过身,再不理他。他走到桌前,把灯盏捧在手中,自顾自划开手腕,鲜血滴在灯蕊上。
他如今没有灵力,只能靠半仙之躯的血液供养蒲七的魂魄。
吸饱了血,瑰红的灯蕊“哧”地一下涨了老高,室内的红芒仿佛流动的血液,带着一种诡异的生气,随时会奔腾而出,妖异到艳烈。
“师尊。”
“师尊…”
见甘绎之不理睬他,“蒲七”一声接一声唤着他,声音从明亮逐渐变得低落,仿佛蘸饱了水的抹布,拧一下都能滴落下来。
控诉的语气:“师尊,你好狠的心。”
背对着床,蜷在角落里的“蒲七”抬起头,颊上湿漉漉的,黑眸潮湿又缱绻,睫毛上还沾着晶莹的泪珠:“我做错了什么,师尊为什么不理我?”
“我好想师尊。”
“师尊,你买的梨花糕真好吃。”
甘绎之回头,反手一剑挥散了室内的虚影。
其实甘绎之很少驱散这些心魔,因为能在痛苦中获得片刻的安宁。
但这些人并不是蒲七。
他想,真正的蒲七早就恨透我了,连话都不愿意对我说。
宁可死去,也不会和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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