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慢慢悠悠地滑落山头,半个天空染上深深浅浅的橙。阳光从窗棂斜斜探入竹居,漏下整齐的方块金影。
屋内木榻上,蒲七悠悠醒转。他被刺眼的阳光晃了眼,惊呆了,一骨碌坐起身来。
无论在小时候,还是现在,他都没有过赖床躲懒的时光。这回竟然一觉睡到下午,引以为傲的生物钟第一次失了效,误了山门千阶的扫路,又该挨骂了。
衣服整整齐齐搭在床尾,蒲七不假思索地跳下床,捞过衣服。入手布料轻盈,偏冷的绸布细腻亲肤,柔软的一片躺在掌心。
洁白的布料刺痛了他的眼,蒲七这才反应过来,昨晚的一切都不是做梦。
不会有人催他干活,也不会有人对他呼来喝去。他再也不用为了避免和他人接触,在汗臭和脚臭味弥漫的大通铺里蜷成一团。
这间屋子干净整洁,是只属于他的单人单间。
师尊应允的都是真的。
想到师尊,蒲七的思绪飘回昨夜。
可望而不可即的神走进了人间,走向他。他们的距离那么近,近到无处可逃,最后被一把抓住。他被迫曲着腿,仰着纤细的脖颈,发出羞耻的呻吟。
蒲七在心中细细描摹着师尊如雪的肌肤,结实的小腹,还有肩膀流畅的弧度。他捂住脸,实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像着了魔似的。明明是不堪的,羞耻的记忆,却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回想。
他臊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下身微微抬起,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女性器官像是坏掉了一样,微微泛着潮。
那夜天幕黑沉沉的,遮住了星星的眼,也遮住了他的。所有的底线在师尊面前都退避三舍。蒲七想,他是有罪的。就算是发生了这样不齿的事情,他依然希望能够留在这里,离师尊更近一些。
师尊待他这样好。在他提出修炼之前,就把练功的丹药为他准备好了。所以如果是师尊的话,又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
一切都是被默许的。
搓搓脸让自己冷静下来,蒲七推开门,走出竹居。
门外是个不大的院子。这里幽静闲致,无人修葺的低矮院墙绕屋一周,间或落下几片砖瓦。墙下立着两三个破旧的水缸,被泥土填满了,长着一捧一捧的野草。东南角倚着一棵碗口粗的梨树,矮石凳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显然是许久没有住过人了。
不过没关系,以后这就是他的新家。
下意识选择了家这个温馨的字眼,蒲七高高兴兴地去后院的井里打上水,又扯了半片抹布卖力地擦洗起新家来。
甘绎之推门进来的时候,少年正背对着他,弓着腰,一边后退一边扫地。
脚跟不慎撞到舀水的提桶,提桶一下子翻倒在地,咕咕噜噜滚出几米远。水全泼在地上,哗啦一顿响。
甘绎之皱了皱眉,他一向喜静,不养灵宠,不收徒弟,上门的访客也鲜见。所有人对他都是敬畏有余,亲近不足。青阳山几百年来都是他一个人,冷冷清清,对他来说,寂静无声才是理所应当的。
像是打翻水这样莽撞的,毛毛躁躁的画面,实在是有些热闹过头了。
蒲七想去捡那个逃跑的水桶,一扭头看到了门口伫立的高大身影。
显然没想到师尊会来,更没想到自己笨手笨脚全落入师尊眼中,蒲七愣在原地。刚换的雪白裤脚湿透了,半透明的布料紧紧黏在小腿肚上,纤细的脚踝隐约可见。
他像是知道自己闯了祸,局促不安地绞紧衣服下摆,躬身道:“师尊好。”
甘绎之薄唇微抿,眼底没有一丝笑意,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的淡漠。他盯着蒲七,一翻手腕,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一把崭新的木剑。
这是一把制式的,没有开刃的金丝楠木剑。
看上去平平无奇,做工甚至有些粗糙,但只要拥有这把剑,你就是被承认的玄明宗弟子,可以正常出入所有符合你修为境界的藏经阁,灵草圃等对应区域,每月还能根据修为找总管领取一定数额的银钱。
最重要的是,它象征着宗门的修炼之路再次向蒲七开放。
蒲七眼睛都直了,他扔下笤帚,激动地冲到门口,呼吸急促,语无伦次地说:“这,这是给我的吗。”
甘绎之平静地扫了蒲七一眼,不置可否。他把剑抛向蒲七,抬抬下巴,示意蒲七走到开阔的平地上:“去,练一套。”
蒲七拘谨地接过木剑,依言走到一边。师尊的眼神让他有些瑟缩,激动的心情迅速冷却。这是考核吗?蒲七脑子里胡思乱想,紧张得手心里沁出了冷汗。
他不敢看师尊的方向,又不敢背过身,只好盯着墙根的破水缸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甘绎之没有催促。过了好一会,蒲七深呼吸了一下,左手抬起,右手挑起剑尖,正是最基础的落英十三式的起式。
想必是有人旁观的原因。少年初时有些束手束脚,运剑时能明显看出其中的不连贯和凝涩之感。后半截渐入佳境,大开大合。一个鹞子翻身,倏尔回首,剑尖送出,砍,劈,挑,刺,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行至尾声,少年手腕一翻,蓬勃的剑意跃然而出,搅碎了天边的晚霞。千丝万缕的碎金自云端呼啸而过,落在山间,竹林簌簌作响。
浩瀚云霄中,少年尽兴而归,挽起一个漂亮的剑花后收剑背手。他身材挺拔,英姿勃发。碎发被汗水打湿了,柔顺地贴在额角。脖子汗津津的,在太阳下闪着亮晶晶的光。
蒲七收起剑的时候迅速恢复了平日里温驯的模样。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抿了抿唇,对师尊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躬身行礼。
剑意非常出色,招式也有模有样,除了没有灵力挑不出一丝缺点。是个好苗子,就是生为炉鼎,可惜了。甘绎之暗自思忖着,评价说:“不错,剑意学到了十成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