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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些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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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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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内站着的是位庞眉皓发的老阿婆。她佝偻着腰,两眼昏花,天生黐脷筋加上年迈病重,说话含糊不清,但她摇头摇手,作势要关门,意思是许萦要找的人并不在此。

许萦不去阻拦,叫了一声表姑婆。

阿婆确有惊讶。

他再道:“你不识得我了?”

双眼凑得更近一些,把许萦那张模糊的面孔瞧得清楚,阿婆半晌张嘴点点头,目露惊喜,一双枯爪爬上许萦肩臂,连声道系你系你,而后将门大开,急忙请许萦入内。

进屋,老花砖,旧藤椅,靠墙摆神台,台前点着一盏长明灯,供奉一尊泥塑观音像,还有角落那张被鼠蚁蛀空了脚的破木柜,木柜双门各贴一张陈旧红对联,左边写“身壮力健”,右边是“龙马精神”,样样情状与许萦记忆里的无甚差别,仿佛十年时间在这座旧屋里是停滞着的,或许他多呼吸一秒,也能穿越时空回到过去,回到元仇第一次带他来马交的那天。

后背有手轻抚,许萦转身。

天花板上吊灯摇晃,落下的灯光昏黄,表姑婆正就着这微弱的亮光细瞧许萦的脸。

其实已不记得眼前这个后生仔姓甚名谁,对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而言,过往的是是非非不过是指间漏掉的细沙,转瞬即逝。

老人摩挲许萦臂膊,双手苍老黝黑,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戒指,因为指节肿大,银戒就像长在了她的血肉里。

她结巴着,问你来了,怎麽不和元仇一起回来,元仇在哪里,有没有跟来,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按时吃饭,还是和那群人一起麽,有没有受伤。

手背被她粗粝的指节剐蹭得些微发疼,亦不清楚应当怎麽应她的话,许萦将手抽走,转而望向屋子北面通往二楼的木楼梯。他想上去看看。

木楼梯常年失修,踩着吱嘎响,略有摇晃。

表姑婆寡居,没有亲友,而且行动不便,二楼空间又低矮,并不适合她日常上下及休息,因此她只住在地下。

二楼大部分空间用来摆放弃用的大件家具。剩下的空间,靠窗,支着一张铁架床和一张表面坑坑洼洼的方木桌,专门留给她唯一的亲眷——也就是元仇,偶尔小住。

二楼久不住人,灰尘飞扬,许萦用手帕掩住口鼻,站在楼梯口将二楼情形一眼望尽。

无处躲藏,元仇不会在这里。

沿着墙根绕去窗边,许萦抱住双臂,避免身上衣衫沾到任何一点粉尘。他推开窗,揭开格子窗上翘角的窗纸。

积年累月的侵蚀,窗纸已褪色大半,用力一撕,嗤嗤拉拉,大块被剥落,余下一小半仿佛舍不得离去,深深印刻在玻璃上。

手一松,那片残缺的彩色窗纸扬扬落地。

许萦升中五的那年暑假,元仇惹事需避风头,暂躲在马交,两天后传呼一封加密留言给郑宝仪,郑宝仪告之许萦,当天下午,他就揣着兼职攒的一小笔钱,求郑宝仪帮手,瞒着阿妈是会考在即,学堂有补习,其实买了船票,义无反顾追来马交。

将近一个礼拜的时光,他们就躲在这间狭小破旧的民楼,藏在低矮拥挤的二楼空间。

元仇个高,总不能完全撑起手脚,只好倒下去,趴下来,压在许萦身上,像个坠落的火球,烧得许萦浑身灼痛。

有时候,他们也什麽都不做。二楼窗口铺一张竹席,许萦靠在元仇胸口,握着剪刀裁窗纸,时不时搡开他摸进自己热裤缝隙的手。

剪裁齐了,许萦跪在竹席,对着窗玻璃贴窗纸,元仇懒洋洋,就压在他后背。

天气很热,两人手心、肩颈、前胸后背都是细密密的汗珠。许萦热得跪不稳,也趴下去。元仇抱着他,亲吻他身体上下每一处,直到他的腮颊被竹席印出一条条鲜红的印记。

许萦那时好欢喜,和他说:我把什麽都给你了,你知道不知道。

正在等水烧开好斟茶,听木楼梯响,表姑婆拄拐出屋,许萦已下了楼,背对她站在门边。

她哀哀问他发生什麽事,许萦静止好半晌,回头道他该走了。

表姑婆很是不舍,捉着许萦双手问他几时再来,为什麽不留下饮多一杯茶。

本意只是想证实心中猜想,既然不见元仇,许萦无心再停留,于是反握表姑婆,冲她笑说下回再来,倘若有幸,还能和元仇一起回来,她久不见元仇,一定是很想他了。

忙点头道是啊,表姑婆回忆着,元仇自从留信离开,之后就再没有回来。死仔包,心够狠,也不知她闭眼之前能否还能再见他一面。说着,无声饮泣。

又听许萦说其实他也在找元仇,只是元仇一去不复返,没有人知晓他身在何处,这麽多年,或许是时候放弃了。

闻言,表姑婆急急抓紧许萦,连声道请他帮帮忙,一定继续找元仇,一定不要忘记元仇,他是个可怜孩子,一堕地就没了爹妈,人仔细细就得忙着搵食生存,她不是全然不知他在做什麽,只是没有立场也没有本事劝阻他,可这种刀剑底下讨生活的日子总不可能长久,她时常发梦梦见他血流披面立在悬崖边——话至此,竟不敢再说下去。

许萦当然道好,答应一旦有元仇消息,必定会通知她,同样的,倘若元仇先来寻她,也请她一定及时通知。说罢,留下酒店地址,酒店职员会第一时间传给他消息。

表姑婆连连响应,将纸条折得齐齐整整收起,感激许萦有心,至今仍记得他们这一段旧日感情。元仇一样重情,想来菩萨一定保佑他们得成正果。

天幕一弯弦月,月光皎洁似银绸。

趁夜离去,许萦直到即将走出巷口,回头,旧楼前仍有一道佝偻的身影停留。

他漫步而行,又渐渐停步,望着前方那个依靠在砖墙前,腋下揣着一瓶哥喇汽水,手里捧着一盒马豆糕嚼得正香,两只眼睛还咕噜转着打量四周的短发女仔。

脚步声渐近,金宝吞下最后第二块马豆糕,吃得太急,噎住了,她边呛,边问许萦要不要吃最后一块糕。

许萦眼也不斜走向前,金宝暗呿他又冷漠,撇嘴做个鬼脸,饮一口汽水,再把最后一块马豆糕塞进嘴巴,垃圾一丢,然后快步追上。

“什麽时候跟来的。”许萦问。

“你走……走的时候。”忙着咀嚼,时不时打嗝,金宝拍拍胸口。

“我看你那时手气正旺,杀得眼睛都红了,还能眼观四路?”

“你的把戏破绽太多,我早知道你是有意安排。”

再好玩,再信任,口袋再有钱,金宝也自认没有那样的本领能让许萦一夜之间放下戒心,一口气赠她十数万赌金。

“给我一沓钱,摆我上赌台,要走不通知,你是故意不要我跟着,那我就当不知情啰。但我要保护你,不能离开你多一步,就只有偷偷跟着你了。”

“看来你脚步确实够轻够快。”

幼时为防被阿妈发现自己偷溜下船,金宝与阿哥早练就了怎麽在艇上行走都轻巧无声的本事,更不用说只是跟踪。金宝很有些神气的,鼻子哼出一声笑,道声麻麻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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