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萦也无声一笑,继续向前:“赢了几多钱?”
金宝伸出食指,更得意了:“今夜手气好。不过最后输了一笔,下的重注,否则可以翻两番。”
“你忍得住?”
“赢一笔再赢,输一笔就跑,怎麽忍不住。”
“也好,省得日后成瘾,还得逼你剁手指发誓戒赌。”
半明半暗的窄巷,金宝跟在许萦身后,与他差半臂距离。
“你呢,”她问,“你来这里找谁?”
“元仇。”许萦据实已告。
“就是那个乌鼠要找的家伙?他在这里?”
“很显然不在。”
“那我们白跑一趟?”
“非但没白跑,反而更能确定他现在就在红港。”
金宝疑惑。
许萦接着说:“他是孤儿,亲眷只有一个表姑婆。只要他离开红港,回马交或是走路去任何地方,他一定会回来见她一面。没有,就说明他仍留在红港。”
“……你怎麽会知道?”金宝想这很奇怪,“这个元仇,他又是什麽人?”
“你知道游天林为什麽爱喝日本saki?”许萦不答反问。
“不清楚。”
“传闻说他第一次动手杀人,对方是东华某位揸数,他一个人冲进酒屋手起刀落,一刀割喉,然后坐在那个揸数身旁,把他没饮完的半瓶saki饮尽。当时厅里所有人已经吓得四散奔逃,只有一个人反而往屋里去,虽然没叫他死成,但也是重伤。”
“……是元仇?”金宝醒悟,“原来他们很早就相识,也很早就结了仇?不对,元仇不是洪新的人吗,怎麽是东华?”
“东华一倒,他过档去洪新。”
“喔,现在他又杀了义兴坐馆……新仇旧恨,游天林一定不会放过他。看来他一条命确实很值钱。不过想要他命的人那样多,各方人马都在找他,我们怎麽做?找到他,又要交给谁?”
难道真给那乌鼠?即使金宝看不透许萦所思所想,也知道这笔交易并不值当。
“找到他,就杀了他,”许萦语气平平,“还能怎样。”
“只是这样?”金宝还想细算元仇一颗人头究竟价值几何,手指捻一捻,可惜算数不精,只是下意识觉得价值不菲。
抬头见许萦已几步走远,她忙跟上。
今夜落脚马交一家酒店,永吉皇宫。
酒店两间房,许萦在东,金宝在西。
坐在床上数钞票,一张又一张,一叠又一叠,金宝数得手软,至今仍不相信许萦那句“你赢回来的当然属于你”。这是钱吗,是真的钱吧,一张张一叠叠,竟都全是她的。金宝眼睛发花,只觉得晕眩,一卧倒,钞票飘飘扬扬将她盖住,她陷入美梦。
又听客厅电话响,许萦正在冲凉,她跑去接听,是酒店前台,道有位庞女士来电。
恰好许萦擦着头发出浴室,金宝将电话递去。
许萦接过,庞琼上来便问他怎麽不提前说一声便离开,倘若不是她从女佣阿青那里听来,她至今还蒙在鼓里。
许萦靠在沙发,拾起浴巾一角擦拭头发:“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如果我故意瞒着你,你以为阿青能漏口风?”
“你跑去马交,是不是故意躲郭友生?”庞琼说他今日接连来两通电话,都是请许萦夜里相陪,话是话他心有歉疚,可无论庞琼怎麽套料,郭友生一张嘴紧似蚌壳,只是说他前一日惹得许萦不痛快,有心补偿。
许萦那些花招,庞琼多少也见识过。对郭友生,她只道不知情,也许是许萦累了,也许是当真生气了,腿长在他身上,他要跑就跑了,谁能拴住他?
果然,郭友生更笃定是许萦记恨那夜被游天林羞辱。可他如今无计可施,难为其报仇解气,庞琼又咬死不知许萦去向,郭友生最终悻悻而归。
又问许萦预备几时返港,庞琼担忧他独自在马交,即使遇上困难,她身在红港,一时也难以保全他安危。许萦却说唔紧要,他留马交有他的打算,最快,几日就会见分晓。
他既有想法,庞琼亦不好再多问。
收线前想起先前刘佩儿一番话,她转告许萦:“下昼有通电话找你,是个女仔,姓郑,留言想请你到家吃饭。是你朋友?怎麽电话打到些利道。”
“告诉她打错了,没有许萦这个人,”许萦道,“下次再来电话也不用接。”
翌日清早,金宝顶着两只肿泡眼回房,一头栽在床铺。
她半梦半醒间想着,倘若许生再不带她回港,她的下场,恐怕就真要和今早那个输光钱,鞋子一蹬,在酒店门口跳海寻死的男子一般了。
赢钱要说,输钱更要说,一连两日惨败,金宝已做足了被许萦骂得狗血淋头的准备。
谁知许萦非但不生气,反而气定神闲继续切牛扒,还招手对扒房那红毛鬼侍应说为她多拿一份早餐。
金宝手忙脚乱学他切牛扒,刀叉割着白瓷盘,像割着赌桌上那些悄无声息就吞吃掉她所有赌资的鬼怪。
许萦说他不在乎那点钱,也不觉得她输掉那点钱可惜,事实上他喜欢她赌,赌得越大,输得越狠,人就越期望下一把能赢得更多。她得够胆下赌注。他不觉得她会是一个失败的赌徒,譬如许萦这一把,她就下得不错。
金宝明白了。
两排牙艰难嚼着半生不熟的牛扒,她又试探问:“那输掉的钱……”
“要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