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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些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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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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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门外有响动。

许萦披衣起身,出门不见庞琼,唯独一个庞祖琳正在看报。

他落座对面,瞟一眼桌上餐点就知不是女佣阿青的手笔,只有庞琼爱食白粥、油炸鬼和肠粉。于是一一不要。

随手捡起今日一册报纸细瞧,头条是近日因与私生子反目兴讼而风头正盛的“红港名嘴”——昔日官仔骨骨,今日一头肥硕公猪。公猪窗边晨练,高腰白内裤,肚皮高高隆起好似流油,一旁配文“巨雀迎天光”,恰如其分。

许萦笑到咳呛,抬头看清庞祖琳正面,问妹妹仔在睇什麽,居然睇到眼湿湿。

情到浓时遭中断,庞祖琳略有羞赧。下巴悬泪珠,她用手帕拭去,指一指面前报纸,原来是一篇连载武侠惹她泪流。

许萦探手去要。庞祖琳将报纸递他,低头舀粥,怀着希冀等许萦点评,却见他一目十行扫尽,不再笑了,连眉头都蹙起,末了得出一句“勉勉强强”。

将报纸夺回,庞祖琳不忿,给他细指报上一排排动人字句,急到手势打得飞快,道这部连载至今,她期期不落追看,作家无论写蛇山对决,世家恩仇,还是古塔对战论道,皆画面强劲,锋芒毕露。

就是写情爱,女作家笔下的情思都比男作家们来得细腻缠绵,譬如正连载到女主人公为了报恩,暗杀恩人宿敌的大弟子,事成却得知一切不过谎言,让她一刀毙命的大弟子竟是她同胞姐姐,所谓恩人其实人面蛇心,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大骗局。

主人公误杀至亲,凄然惨状,谁能不唏嘘。

追连载期间,庞祖琳给报纸信箱去信数次,表达对作家的喜爱钦慕。其中一回还小心附上拙作,作家居然不嫌她语句混乱,回信洋洋洒洒两页纸,内容有感激有建议,好不真诚。收到回信那夜,庞祖琳兴奋难入眠,将回信看了一回又一回。

这样诚意的作品,许萦竟然不懂欣赏,庞祖琳愈发气鼓鼓,再不肯把报纸给许萦瞧。

猫在阳台抽过烟,庞琼神清气爽回屋,见许萦竟无声无息起了身,她摸摸鼻尖不再走近,离桌三步远,问女儿祖琳食饱未,二人到时间出发。

闻言,庞祖琳加快速度,许萦却忽地转一转脸,对空气一嗅,再一嗅。

庞琼两步上前将他口鼻捂住,许萦话未出口,发觉她身上那股水果香气更加浓郁。

睇一眼庞琼,她果然眯一边眼示意难得难得:戒烟道阻且长,偶尔破例一根不算大事。

只是不能叫庞祖琳听到,她是小小管家婆,先前收走庞琼衣裤及床头所有香烟,连一条已经走味的摩尔都抽走,一边念念有词道香烟危害健康。

可怜庞琦自入行,被第一个妈妈生带着抽了第一支烟至今,数十年恶习一朝纠正,她能咬牙坚持三日已是壮举,今早实在难耐才躲去抽一支解乏,还特意躲在阳台吹了许久的风,也确实防过了庞祖琳,谁知栽在许萦这关。

庞祖琳很快食饱,折齐报纸,跑去房间收拾背包。庞琼终于坐下,将那碟肠粉推给许萦,不忘提醒他一定守口如瓶。

许萦懒相,将肠粉推远,只抿一口水。

庞琼未注意他神情,问起许萦之前和庞祖琳说了什麽,她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待听过许萦复述,庞琼也觉得女儿有些多愁善感。

不过设想这类情节倘若落在现实,主人公换作庞祖琳,她又感同身受,于是摇摇头:“她们靠笔杆吃饭的就爱把故事写得这样曲折离奇,吊足了胃口,下一版总有人抢着看了。”

“说得好像你了解多过你个女,”许萦手托下腮,说庞琼深藏不露,“她给报社去信,对方回信洋洋两页纸。好有闲的当红作家,鼎力相助,保护少女豆芽梦。”

庞琼也笑:“醒目仔。”

就没有什麽事瞒得过他。

说片刻话,女佣阿青陪阿妈吃过早茶回来上工,进门头一件事就是去盥洗室为许萦放水。

庞祖琳已换上一身黑白背带裙出门。庞琼要她稍等,转而捉住许萦手腕,取过先前就收在一旁的方礼盒,为他戴上一只铂金劳力士。

金表表壳饱满,银色表盘,表圈带方钻,压在手腕很有重量。庞琼差人天光时分送上门,就想临走前将表送给许萦。

上回二人陪同一众米饭班主上酒楼,饮饱食醉后,她见许萦睇着其中一位小姐的钻石手表眼定定,想他喜欢,她便托人给他找来一款。可惜那款女士表,全红港仅两块,那就退而求其次,不求相同,只求相似,权当哄他高兴。

庞琼问许萦中不中意,许萦当然答中意。她哄他高兴,他叫她满意,没有问题。

倒是这情形让许萦想起她们数年前头一回碰面,他瑟瑟立在圆盘桌上供客观赏,庞琼推门而入,指他下桌、过来,然后便如今日,在他手腕挂上一只金表。

不同的是,当初的那只“金表”实际褪了色,悄悄露出底下铅灰色的真面目,今天的这只却闪亮亮,价值不菲。当年为一只假金表而胆寒卖身的许萦,今日也不会再为一只真金表羞愧。

他举起手腕对向烈阳,金光在眼前闪烁。

出门已是艳阳高照时。

驱车驶往医院,温蒂提前收到消息,守在楼下,后领许萦上楼,前往深切治疗房。

当时与蒂娜一起站在玻璃窗边的客人,因为站位相较靠后,伤势不算太重,现已幸运脱险。温蒂说上午差人来录过口供,可当时情况突然,没有谁看清是怎麽一回事,那二人无功而返。

又说或许蒂娜会看得更清楚一些。但她伤势惨重,至今未醒。

门外,木椅上坐着一个丝丝,身上仍是昨夜的衣裙,只是多披一件啡色风衣。她一夜未眠,精神状态奇差,却粘在椅上不肯挪动。眼泪以为流尽,泪痕爬在面上有刺痛感,此时再落一行眼泪,面孔仿佛都要撕烂。

许萦立在她身前,俯视她捂胸痛哭,不劝阻,更不安慰。还是一旁温蒂担忧又引来护士,于是伸手捂住丝丝半张脸,贴在她耳边,提醒她尽快收声。

最要好的姐妹蒂娜至今躺在监护室未脱离危险,丝丝笃定是自己的错,是她害了蒂娜,倘若没有前一遭事,倘若她早听蒂娜劝告将那座瘟神送走,他便不会再来找她,也不会来些利道,更不会发生这些那些意外——

她含糊地喃喃自语,温蒂一概听不清,去问,丝丝却接连摇头。

这时,许萦问:“你见过谁?”

丝丝怯怯抬头,红肿双眼在对上许萦的刹那,又低下去。

“昨晚在夜总会,事发时,事发前,你在哪里,见过谁?”许萦望着她,“不用再说什麽都没有,你手里几张红杉鱼,上面沾的血真是蒂娜的?如果是,她倒在血泊,你身上不沾她的血,倒是钱上血淋淋。你救人,用钱去捞?”

面露慌乱,丝丝视线游移,十指将风衣外套捉出褶皱。

“你见过另外的人,”许萦却打断她细思,“他有受伤,或是他令人受伤。你不敢说他的身份,他威胁过你?他是谁,那个乌鼠,还是别的人?他给你一笔钱,当作你掩护他躲在些利道的报酬,是不是?”

“不是,不是,”丝丝摇头飞快,“我没有答应谁要掩护谁,没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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