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鸣走路的时候有些勉强,他仍然需要杵着拐杖,可能以后也需要一直杵着拐杖,情况比以前更糟了,岚安慰他会慢慢恢复,许一鸣笑了一下,始作俑者反倒装出一副好人的样子来,真好笑。
话虽如此,可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对这个人的疯狂,早就麻木了。
他拄着拐杖慢吞吞跟在那人身后,正午阳光很大,许一鸣眯着眼四处看,公寓下来就是街道,街上十分安静,没有几个人影,边上一路都是精心打理的绿化,两个工人正沿路洒水,茂密的植物沾满了晶莹剔透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许一鸣深吸了口气。
有多久没呼吸过这么清新的空气了?
一个月?
两个月?
总之,他觉得现在很美好。
他用力的握了握手肘内的支撑物。
除了这对碍事的拐杖。
“我们去哪里?”,他冲着岚的背影问。
那人走的很慢,以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走在他前面,他乌黑柔软的长发随意挽着,几缕过长的碎发凌乱而慵懒的垂在纤细的脖颈上。
“海边。”,岚头也没回的答完就不再说话,许一鸣渐渐也没了声音,他又忽然补充,“你以前说过想去的。离这里不远,十几分钟分钟就到。”
仍是一片安静,岚忍不住回头,二十米开外,许一鸣倒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双腿显然使不上力气。
像一只要溺死的鱼。
像一只正在腐烂的死鱼,许一鸣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这么想。
发烂,发臭的,死鱼。
迄今为止从没停止过糟糕的人生中,许一鸣头一次产生这么强烈的挫败感。
他常常告诉自己,已经一塌糊涂的命运,更烂也没关系,快死的人不会在乎身上中了一刀还是两刀。
很长一段时间,这么做确实奏了效,他没有愤怒,没有仇恨,甚至对这一切没有任何实感。这很好,一直都让他的状态还算良好,直到现在,真的跟个残废一样屈辱的趴伏在地的时候,他忽然再一次感觉到心脏那种密密麻麻的疼痛。
原来,也不是那么不在乎。
原来,根本没办法接受。
可能将要永远的残废。
他头一次这么鲜明的感受到这意味什么。
他紧紧握住拳头。
心脏好像一点一点渗出腥臭的黄色脓液……
头顶有阴影笼罩而来,许一鸣动了动眼珠,视线跃入一双笔直的长腿,那人目光低低垂着,逆光的面容被阴影稀释得有点恍惚。
他弯下腰,伸出手,“起来。”
眼前的手掌白皙,掌心一道浅浅的红痕。
许一鸣看着,看着。
一把抓住那只手,用力攀住那个人的胳膊,指尖深深陷进肉里,他像个鬼一样借着力爬,好不容易站起来,那人拧着眉,嘴唇苍白。
疼吧,很疼吧……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恨意像是要从眼底满溢出来。
许一鸣移开眼。
深蓝色的天空,几朵孤零零的云冻僵般一动不动。
两人停停歇歇的走了有半小时,等看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海滩时,海水正涨潮,一波又一波的浪花前赴后继的拍打在海岸。
他们来的不巧,这次涨潮看起来异常凶险,救生员举着喇叭驱离仍在浅水区逗留的游客,一些人扫兴的离开了海滩。
许一鸣进了沙滩边一家两层酒吧,酒吧客人挺多,大都是不够尽兴又过来喝上几杯,二楼露台只剩几个空位,许一鸣他们坐在角落,可以看到澎湃的海洋。
“Speyside加冰。”,岚合上菜单,对着身旁的服务生说。
“这位先生呢?”
“啤酒……”
许一鸣的声音有些小,话音刚落,就被另一个声音盖过。
“他要咖啡。”,岚露出一个微笑,慢条斯理的将菜单递给服务生。
许一鸣没说什么,目光移向远处的大海,蔚蓝色的海面,成群的海鸥盘旋着飞翔,四周是轰隆的波浪翻涌声,好像海底下埋着无数怨灵在扯着嗓子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