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城市随着一盏盏路灯亮起,就像一个拉开大幕的舞台,闪烁的霓虹灯楼,五光十色的广告牌,吸引着犹如被捕蛾灯引诱而来的连绵不绝的人流。
这座灯光永不熄灭的舞台,各式各样的剧本正在每时每刻上演,哭嚎,欢喜,离别,开始和结束……所有爱恨嗔痴汇聚成嘈杂而庞大的欲望,一直到大幕放下,才戛然而止在更深的黑暗。
在城市中心的繁华一角,一家氛围高雅的法国餐厅,悠扬的小提琴旋律就像雾气一样轻飘飘的弥漫在每个角落,间或偶尔能听到玻璃碰撞和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声细语。
餐厅靠窗位置,圆桌上的红酒瓶已然见底,岚喝下玻璃杯里最后一口酒。
“你打算今晚让我背你回去?”
黎雪看着对面脸颊微红的男人,忍不住打趣。这已经是第二瓶了。
“我还好,这家餐厅味道不错,不小心就多喝了一些。”,岚露出不好意思的笑,“你要来一些吗?”
“我还要开车。说起来,那个小跟班呢?这种时候他应该在车里等你吧,我今天可没办法送你了。”
“那孩子?去处理一些事情了。”
话音刚落,搁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
岚拿起来放在耳边,他垂着眼帘只是静静听,电话里,在一个低沉声音说话时,另一个微弱的,轻得好像要消失的呻吟。
窗外的黑色天空渐渐沥沥下起雨,一开始还是小雨,骤然间大了起来。雨水打在餐厅的透明玻璃上,歪歪扭扭流淌下来,眼泪一样的痕迹。
“下雨了。”,黎雪望着窗外的黑暗,喃喃。
岚点点头,切下一块法式鹅肝,优雅的放进嘴里。
下雨了。
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雨?
男人是什么时候离开……
已经记不得了。
事情发生的时候,灵魂好像不在身体里,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人侵犯,没有太大感觉,只有麻醉消失后渐渐清晰的疼痛。
呈大字躺在肮脏发臭的小巷子,视线之内,雨水像是从没有尽头的黑暗中砸落下来,砸在身上溅起水花,那种激烈的程度,就像是连这片天地都在厌恶他的存在。
许一鸣挣扎着爬起来,还没站稳,腿一软,轰然向着旁边倒去,麻醉还未完全消退,他重重摔在墙上,脸贴着墙壁,大口喘气,那种屈辱的感觉一下子又涌上心头。
到底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这些接二连三的……只有做梦才会发生的事。
他跌跌撞撞的靠着墙壁走,像走在刀尖,拖出长长的血痕。
是噩梦开始的征兆吗?
还不到结束吗?
永远无法停止转动的巨大齿轮早晚有一天会分崩离析……
他在等待那一天。
雨水流进了眼眶,他在模糊的视线里用力睁大眼,纷杂的幻象从眼前一掠而过,他看到很多很多人,父亲母亲,王志路,还有绪芳和女儿……这些人一一消失,最后出现在雨雾中的,穿着黑色外套的高大男人。
他向他靠近,脚步蹒跚,以献祭般的姿态,跌进那个人的怀抱。
雨越下越大,在这场不知何时停歇的暴雨中,他沉迷于由自己创造的幻象。
天总是这么阴沉,世界一直一直像是涂满劣质的铅色水粉。
那种灰暗的基调,好像从他诞生的一刻起便贯穿整个人生。
如果可以,
请闭上眼睛。
如果可以,
请捂住耳朵。
那样,会好很多吧?
窗外几朵冻僵般的云似乎从来没有移动过位置,僵硬的贴在遥远的苍穹。就像谁粗糙且缺乏耐心的手笔。许一鸣看了会儿,看到太阳落下,看到深夜,看到眼皮沉重也没办法入睡,一闭眼就会想到身体里那种粘腻又恶心的触感。
黑暗中,门把手传来咔哒的转动,许一鸣偏过头,光照进来,那个人逆光走来,好像一团黑色的影子。
“把这个喝了。”,岚站在床边,伸长了手臂,手上拿着两管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