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的很稳，一路两人无话，岚没戴眼镜，灰蓝色的瞳孔在渐渐沥沥的雨声里，显出几分冷意。
到达熟悉的小区时，雨小了很多。
许一鸣握住门把，他几乎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他满脑子都是王志路的样子，还有那个冰柜。冰柜，王志路，总有一个假的。
车门拉开一道缝隙，冷风钻进来。
“不感谢我吗？救了你。”，岚在这时候忽然开口。
救了……我？许一鸣机械的转了一下玻璃球般的眼珠。
“刚刚，差点你就会被那辆车撞到！”岚的语气意外冰冷，声音不像表面那样平静。
许一鸣沉默几秒，像在用一会儿功夫消化，然后，他的嘴唇开合几下，大抵是道谢，声音又轻又空，像个幽灵。他拉开车门，下车，雨水再度浸湿全身。雨中幽灵。
车里人偏头看他，没有挂着平常的微笑。
“你想放弃自己？”，他定定看着他，眼睛像隔着冬天寒冷而厚重的雾气，遥远的藏在另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
雨哗哗落着，许一鸣的世界一刹那的安静了，他突然觉得自己还在那个警察面前，还坐在那把椅子上，还在这些事后最轻松的那一刻。他认真回味着，没有很久。
警察说穿一切的那刻，他有种解脱感，甚至有坦白所有的冲动，他没有一天那么轻松过。有些东西一旦说开好像就能淡薄一些。
他眨眨眼，雨水流进眼睛里，酸涩且疲倦，还没有结束……
他没有回答，失魂落魄的走进钢筋水泥的高楼。
岚目送他离开。他停好车子，撑着伞，望着许一鸣消失的方向，雨水噼啪打在伞面，伞下，那张面无表情的精致面孔像屋檐边缘倒挂的冰凌，散发着终年不化的寒气。
许一鸣回到家，立即冲向厨房打开冰柜。
这是他自那事后第一次打开它，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他只是迫切的想确认，确认王志路的死亡。他清晰记得这个人僵硬的皮肤，失去呼吸的身体。一个死人又怎么可能还活着？！他相信自己的记忆，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他探头看冰柜，眼神触到的那一刻，他的瞳孔猛地收缩，颓然坐到地上。
秒针滴答滴答转动，楼上的狗忽然叫起来。
必须移走！
不管怎样，现在，这东西绝对不能再放下去！
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他深深吸了口气，一鼓作气的将王志路搬出冰柜，冰冻过的尸体十分沉重，他近乎粗暴的拽着冻成铁块般的尸体，尸体下半身好像卡住什么东西，他连拽几下，拽不出，他咬紧牙关，双臂猛地发力——
“轰隆”
整个冰柜歪倒，王志路滚了出来。
门铃响了。
许一鸣额角青筋重重跳了一下。
“谁？！”
“是我。给你拿了热牛奶。”
门外，岚的声音听起来格外遥远。
“没，没事，不用了。”他尽量冷静回道，已经竭尽全力。
“会感冒。”门外坚持不懈。
许一鸣看一眼墙上挂钟，8点36，晚上闹出这种动静实在太大。
“……稍等。”他的语气有些颤抖，自己却没有意识到。
王志路横在地面，许一鸣想把他拖回冰柜，无奈尸体僵直，怎么都塞不进去，他看了眼厨房左侧墙角，那是一个视线死角，至少在外面绝对无法看到。他把王志路扶成站立姿态，靠在那个墙角，一再确认好，便去开门。
一开门，岚正站在门口，他又戴上那副细边眼镜，脸上挂着熟悉的微笑。
“你是想染上感冒，明天好请假吗？”岚上下扫一眼许一鸣，声音带笑。
许一鸣低头看看滴水的衣服，意识到浑身又冷又腻。
“不，不会。我会准时上班。”他勉强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只想应付面前人赶快离开。
岚没说话，视线望向室内。
许一鸣额头渗出冷汗，几乎想要不管不顾的立即关上门。
“我听到很大的动静，要帮忙吗？”岚这时候开口，嘴角的弧度有些微妙。
“不……”许一鸣飞快拒绝，也许是意识到太过于急切，又补充，“只是冰柜翻了。”
空气里好像飘有腐臭的味道。
岚看着他，看着他。
笑意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