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灯彩照耀的舞台,亦没有成群喝彩的观众,唱戏之人状似独自站在人生的红台之上低头垂泪,刹那间,舞尽繁忙,唱尽哀伤。
“我本人间客,无意起争端。极目眺高楼,万物终沉寂,风邀月色入景,我伴清风归去。命中无祉多薄命,失伴鸳鸯,为人索福;烈酒入喉醉天地,摧折赴生,素难从容。”
一曲毕,叫人分不清是昏是昼。催人泪的是漫漫花情,断人肠的是苦苦分离,空悲切。
项元筠心情沉重,依靠在墙,看见项信肇流着泪站起来就要去扶林怡。
林怡一把挥开他的手:“别碰我。”
项信肇偏头躲开那只手,张开双臂还想搂抱,哀伤地问:
“林怡,那是一场意外啊!你不是都知道吗?你想干什么?你告诉我,你要我做什么才能原谅我?”
林怡眼睛锁在项信肇俊逸的脸上,看着他饱经风霜的脸色,一点点将自己的爱意从这张曾经深爱的脸庞上抽离出来。
她抖着唇说:“你说得对,明明只是阴差阳错,你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我,是我……是我没有看好你,是我没有看好璋仔……”
“你没有错!”项元筠失口怒斥,引得父母朝他注目,“璋仔没了后,他关心过一句吗?他找过一次吗?是我把璋仔弄不见的,你要怪就怪我!”
项元筠握紧了拳头,双脚钉在原地。
“元筠,妈、妈妈……没有怪你……”
林怡哽咽着,任凭那股窒息的空气席卷她的全身。片刻,她转身对身边的男人作了个揖,连白脂厚粉也遮不住她的劳倦:
“你放过我吧,项信肇,我们就此一刀两断,再不往来。这是我为你唱的最后一曲儿,你且听着,以后便没有了。”
“林怡!”
项信肇急切地握住林怡的手,一片冰凉。
昏黄的灯火自头顶投射而下,给所有东西都蒙上一层朦胧的滤镜,在这方天地之中,一切似乎都是不真实的。
抬手摸上云鬓,她将上头插着的蝴蝶钗一把拔下,胡乱塞到项信肇手中:“这物件我也还给你了,自从天各一方,再不相见。哪怕在黄泉上也不要阻我的道,否则我会永远恨你。”
她伸手一指门外,泪水模糊了双眼,抿唇道:“你走吧!”
项信肇想不明白,林怡明明还爱他,为什么非要揪着一次意外不放,就算当初是他的错,可都闹了这么久,总该和好了吧?
他妻离子散,家不成家,难道不痛苦吗?
“我喝酒应酬难道不是为了赚钱养家吗?喝醉后做了对不起你的事确实是我的错,可都闹了这么些年,你还不知消停。是不是元筠也丢了你才甘心!”
项信肇经年积压的怨气如火山一样爆发了,像磨得锋利的剑,狠狠刺进林怡的心脏。
林怡明明想在最后的时光中,把最好的一面给他看的,他怎么就不懂珍惜呢?
“别说了!你滚!滚啊!”林怡跌坐在地,“你当真是个恶鬼,我就不该嫁给你的。”
那眼神,再不带一丝一毫的留恋。
项元筠冲到母亲身边拦住项信肇,把父亲往门边推去:
“我妈叫你滚,你听见没有。”
十五岁的项元筠发育得很快,竟比项信肇还高一点点。项信肇身体不算太好,被项元筠推得没啥反抗的余地,挣扎间看见林怡提着裙摆往没人的楼顶走去了。
“林怡!林怡!”
无论项信肇怎么叫,也换不来林怡的一个回头,更无法阻止大儿子要赶走他的动作。
周旋了好一会儿,他被项元筠推出门外,双手撑着地板摔倒在地,看着这项元筠用力关上了镂空的铁质防盗门,竟无能为力。
于是起身坐在地上,半仰着身体,月光打在他脸上,把他狼狈的一面全照出来了。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引导着他抬头往五楼高的顶层看去。
暗蓝的楼顶,立着一个摇曳多姿的身影。是即便在梦里,也会无数次会为之心动的剪影。
如此单薄,如此轻盈,是将要起飞的蝴蝶,在边缘徘徊着。
项信肇忽然呼吸急促几乎要窒息而亡,他感觉自己的胸膛忽然被利爪掏开,空落落的,心脏也不再跳动。
他似乎化作一列不能停止的火车,驶入了无尽的轨道。底下碾压着的是用林怡的血骨铸成的铁轨,每一次来回,无声的尖叫都嚣张地填满这片荒蛮。
“林怡!别做傻事!”尖锐的喊叫响彻云霄。
项元筠一顿,拔腿就往黑暗的楼顶上跑。
急促的脚步声在空阔的楼道里骤然响起,呼吸也变得无比沉重。他用尽最后的勇气将腿绷得铁直,怕自己一旦软下肌肉腿就软了,就失去向前奔跑的力气。
“操!”
顶楼生锈的铁门从另一头锁上,项元筠全身都被浸在冷汗之中,不敢想母亲会做出什么事来。
“妈!妈!”项元筠疯狂敲击铁门,禁不住泪,崩溃地哭了起来。
“妈,你快开门啊!妈!”
没有人应答。
他将耳朵贴近铁门,根本来不及在意门上剥落的铁锈刺入了耳朵,只听见呼呼的风声凄惨地吹着,像一首哀婉的悼歌。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沉闷的撞击声远远传来,随后是项信肇一声无比惊恐痛苦的尖叫,充斥天地,撼动楼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