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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落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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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满地都是附近的居民昨夜燃放的红色炮纸,天气很好,太阳高高挂在天上,驱散了人间积留了一夜的寒气。

一辆黑色的摩托碾过黄土,扬起尘埃,压弯路边繁茂生长以至侵占小道的野草。项母的坟墓坐落于一座荒丘,周围是密密麻麻的树林和不知名的植被。

本来温赐极力拒绝开他的摩托来着荒山野岭,项元筠抱起臂斜睨他,无所谓地说:“那就走路去。”

温赐即使在温家受漠视,但也算娇生惯养没受过苦,他当然不愿意走路。最终还是臭着脸把他的摩托推出来,坐上驾驶位并戴上了头盔。他目光沉沉望着前方,片刻后才摆头示意项元筠坐上来。

项元筠接过头盔戴上,跨上了车。

“到了,就是这里。”项元筠指着一座老林荒丘说,让温赐停下。

温赐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这里埋着他的亲生母亲,而他早就记不清她的模样。他的五岁前的记忆似乎被什么清空了,一点印象也没有。

项元筠没有理会他,出门匆忙,他没带锄草工具。于是徒手拔除坟堆周边的野草丢到一旁,清理出一片空地。

温赐走近了看,“林怡之墓”几个简单字被风吹雨淋,不太好辨认,但温赐还是看出来了。

坟堆上压着一块松散的土块,土块下方是一张陈旧的黄符,想必是项元筠去年祭拜时放上去的。

“过来。”

项元筠在坟堆跪下,回头喊温赐。温赐低下头,默默在项元筠身旁跪下。

“妈,言璋回来了,您可以安心了。”项元筠正色地说。他声音放低了,言语中流淌着一股暖意,仿佛他们的母亲此刻就在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言璋这些年来过得很好,您不必担心,对吧言璋?”

温赐的手背被项元筠拍了一下。

“……对,我很好……”温赐纠结着开口。

“您当初留给他的平安符,我也转交到他手中,言璋会好好带着的。”

兜里的那个陈旧的平安符硌得发痒,温赐忍不住拿出来,放在掌中瞧了一番。这是一个在庙中求来的平安符,应该开过光,已经过了塑,除了塑胶外表泛黄卷起外,仍算保存完好。

有时间拿去重新过塑吧。温赐想。

项元筠却把手伸过来,拢住温赐的手掌,又把平安符塞回他兜里。

“叫一声。”项元筠直勾勾地看着温赐。

“……”

温赐心中乱成一麻,有些事情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开解不了。脑子这时也不好使了,神差鬼使地顺着叫了一声:“哥?”

项元筠明显愣住了,眼角暗了暗,连手都在微微发抖。

“不是叫我……叫咱妈……”

温赐反应过来后,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草!我不是在叫你……我是在问你,是要我叫你哥吗?……欸!别管了!”

温赐断断续续地找补,最后恼怒成羞,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疼得直吸气。

“嗯。你跟妈说几句,我就放你走。”项元筠说。

“知道了……”

温赐跪着,往前膝行几步,双手摁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他说:“妈……我、我是您的小儿子……我一切都好,希望你在下面也能好好的。我以后有空再来看您。谢谢您……”言毕,又结结实实地扣了首。

说心中一点触动没有是假的。

温赐从前在温家就像个边缘人物,一般不会有人想起他来。这么多年过去,温赐也习惯了这种生活基调,总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与他无关,无所谓。也没有什么人会特意为了他去干什么事。自己在温家无关紧要,不如放飞自己,于是温赐开始翘课,通宵上网,吊儿郎当地过日子……左右不过想博点他人的关注罢了。

时至今日,他突然觉得自己又与这个世界多了一份联系——血缘的联系。

人生无常啊。

回去时,项元筠伸出手揽住了温赐的腰,给温赐吓了一大跳。

“你他妈干嘛呢?快放手!”

温赐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想捏手刹停车,可正逢下坡,路况不好,温赐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开。

“快被颠下车了,给我抱一下。”项元筠说着把脑袋也贴上来,结结实实地把温赐搂紧在怀里。

温赐还开着车呢,被项元筠搞得心烦,又怕出意外,于是破口大骂:

“项元筠!你他妈别总是这副流氓作风!逗我很好玩?”

“不好玩。”

“那你放开我。”

“不行。”项元筠拒绝。

“你到底想怎样?”终于驶入一片平地,温赐当即刹了车,去掰那双钳在腰上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开。

“你要去哪里?我得知道。”项元筠低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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