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在内陆,冬夏温差很大。出租车停在门洞口,许池推开车门,天上飘着的零星小雪落在他的鼻尖上,瞬间就化成水了。
雪天地滑,他怕摔跟头,一手拎箱子,一手紧抓楼梯把手,缓慢地回到了自己最初的家。老小区的老房子,二十多年了,在他孩童时还称得上时髦的装潢如今看来不得不感叹一声时代变了。
在他上大学后许沛玲也结婚搬了出去,这里变成了出租屋,父母留给他最后的遗产帮助他支付了成人后连续数年的生活费。
故乡不比他工作的城市,发展缓慢,老龄化严重,房市自然也没有再一飞冲天的可能。可即便如此,许池在这些年经济条件转好后,也没想过把这栋不值钱的旧家伙卖掉。
他在这里同父母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又在许沛玲的陪伴下承过了艰难的少年时期,承载了数不清的回忆,尽管它现在老了,却依旧向二十五岁的他展开怀抱。
上一个租户退租前将房子打扫得很干净,搬家公司将十几个纸盒箱子摞在客厅。这就是许池这些年全部的家伙事了,还有一些落在沈英山家没拿,但那都是对方给他买的,不拿就不拿吧。
他扶着久坐酸痛的腰慢慢坐在沙发上,沙发是那种老式木头的,上面铺着几块防滑软垫。
他就这么呆坐着,脑子里胡思乱想,想到沈英山,心脏又不由得泛起一股委屈的难过。
他还没把自己搬回来的事告诉许沛玲,许卿卿前天开始放寒假,母女俩跟团跑东南亚玩去了,一刷朋友圈全是豁牙小胖妞咧着大嘴傻笑的视频。
打电话的时候都能听见许沛玲时不时忧心的提醒:“卿卿别吃了,榴莲吃多了上火,你要拉不出臭臭了。”
许沛玲又说之所以来这么着急跑出来玩,是因为前夫又进去了,婆婆最近总来找,逼她开谅解书,母女俩不堪其扰,索性溜之大吉。
许池愣了一下,问怎么又进去了?
许沛玲也惊讶:“小沈没和你说吗?明明帮了大忙却不声张,这孩子真是……咱俩上次都没明白,小沈给周阳钱是有预谋的,大几百万分好几次打过去,转钱转晚了周阳就发信息连催带威胁的,这不是就敲诈勒索嘛!小沈的律师收集好证据报警,警察直接就给他抓起来。而且这属于犯罪数额特别巨大,没个十年出不来,等他出来卿卿也长大了,可不怕他!”
“……”
许池沉默地听着。
许沛玲接着说:“哎,这么多年,终于……要说还是人家有招呢,这办法听着简单,但是实施起来可不容易,先不说有没有那么多钱,就是诱导周阳不让他察觉地留下那些证据就是个难事。小池啊,下次我们去你把他约出来,小姑想好好谢谢人家。”
许池硬挤出一个笑,在女人期盼发目光下点点头,“好,我和他说。”
许池在陌生又熟悉的屋子中呆坐了一会,然后起身开始从箱子里翻找日用品,他先铺了床,又去洗了个澡。晚饭没吃,肚子却不太饿,许池懒得再折腾,他疲惫得厉害,早早关灯睡觉了。
可能是小小的房间给了他安全感,他一口气睡到日上三竿,饿得不行了才不情愿地爬起来。
手机不在身边,他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在茶几上找到了。
昨天他发完那条信息后,心烦意乱,便将手机关机了。
此刻屏幕亮起,信号接入。没几秒,几十个未接电话弹了出来。全都来自沈英山。
微信也是,满屏的让他快接电话。
许池嘴唇紧抿,抖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害怕又内疚,沈英山并没做错什么,对于对方来说这完全就是一场无妄之灾。可许池又不想承认自己鲁莽草率,他现在脆弱得很,扛不住更多的自我怀疑。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手心震动,又一通来电响了起来。
“……”
许池纠结片刻,点击接通。
还是应该和沈英山解释一下,道个别。
“……喂。”
对面可能也没想到会被接起,清晰可闻的呼吸声一窒,过了好久才出声。
嗓音干哑,带着怒意:“你在哪?”
光是听到这个声音,许池的眼眶一下子就酸了,压抑着的、对‘沈英山’的渴望探出头来。
他咬着牙不回答。
于是对方压下火气,换了个问题:“身体难受吗?孩子闹不闹人?”
许池摇头,想到这是电话,小声道:“宝宝很乖,不难受。”
“可是我难受。”沈英山说,“我回到家没找到你,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
许池慌乱垂眼:“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