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滂沱,水滴落得急促,不得不让本就拥挤的车流更加移动迟缓。
许池扭过头,看见男人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窗框上,手指托着下巴,似在沉思着什么。棱角分明的英俊侧脸被光影分割,美得如梦似幻,连高挺鼻梁上那个创可贴都显得无比迷人。
许池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项圈。皮质的,喉结下面的地方是一把精致的小锁,连接着垂下来的金属链子。像是怕他跑了一般,链子另一端的把手被套在了变速杆上。
真好像在栓一只狗。
许池越摸越觉得心跳加速,他又看了沈英山,趁着对方没注意,偷偷打开了遮阳板后的镜子。
他睁大眼睛,在心里‘wow’了一声。
这锁竟然还是心形的!
大小姐这……
许池羞涩捂脸,嘴角快咧到了后脑勺。
这种程度的奖励,别说,还真有点难为情呢。
嘿嘿。
车子开出去好久,许池才从‘心形小锁’狂喜中稍稍冷静。他装模作样地点开手机,想拍照留念,就见一长排的未接来电出现在锁屏中。许池瞳孔地震,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沈英山抬眼,从后视镜里看到带着狗项圈的小变态对手忙脚乱地拨通电话,然后开始疯狂道歉。
“师傅对不起,实在抱歉,我、我那什么我给您赔违约金……”
对着虚空点头哈腰的姿态尽显社畜本色。
沈英山:“……”
许池挂了电话、赔了钱,又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叫这个网约车。
他扭头小心翼翼地和沈英山把刚才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隐去那段莫名其妙的表白,将重点放在醉酒失联上。
“我们可不可以先去一趟桑临家?我怕他死家里。”
虽然性骚扰,但毕竟是领导。
沈英山顿了顿,神色不明:“他死之前和你说什么了?”
许池:“……我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
“回答我的问题。”男人冷声道,“他说什么了?”
许池犹豫了一会,尴尬地说:“他说他喜欢我……”
哔——!
沈英山狠狠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响亮的鸣笛声炸开。
许池被吓得一个激灵,紧贴在椅背上不敢动弹。
车里陷入沉默,气氛和空调送出的冷气一样温度过低。
“那你呢?”许池吞了口口水,“你们为什么要打架?”
男人唇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细线,俊逸的剑眉也颦着,像是被无尽的烦闷缠住了。他压着嗓子,无赖似的:“想打就打了。怎么?你心疼他?心疼你的亲亲男友?”
“……”
最后四个字让许池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太肉麻了。他简直悔不当初。
可他的沉默却对方被当成了默认,沈英山目光结冰,他死盯着前方的路,问:“那我呢?你就不心疼我吗?”
怎么会不心疼呢?许池有点无奈,心里被这一句弄得特别不是滋味。他想问沈英山:可是你会允许我心疼你吗?我有资格心疼你吗?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那把贴着皮肤的金属小锁已经沾上了体温。
一面暖,一面冷。
他已经不想再为讨好领导而去撒谎了。尽管他从小就是个撒谎精,父母的过早离世和寄人篱下的经历不免得让他缺乏安全感与自信,长大后虽有所改善,却也习惯于温吞地过活,少了那种让人鲜活的、眼前一亮的个性。
许池低下头,虚虚地看着绞在一起的手指。
而他也从来都明白自己那表里如一的乏善可陈,没有什么值得被爱的地方。
黑色飞驰行驶在色彩斑斓的城市雨夜中,一尘不染的车身反射出被水浸得扭曲的霓虹光,市中心区域的巨大的广告牌鳞次栉比,高楼隐入天际,空中闪烁的红灯与地上的交相呼应,带来一种和白日截然不同的喧嚣。
许池在来读大学的第一天就爱上了这个城市。但这里辽阔又密集,他像个漂泊的鬼魂,脚下落空空的,知道自己从那里来,却不知应去向何方。所以他尤其不喜欢下雨天,遮天的雨幕让世界变得灰蒙蒙,让内心的孤寂更加无处遁形。
不过那是之前,当他认识沈英山之后,哪怕两人的生活并未过多的交集,这种令人不适的空虚感却很神奇的鲜少再出现了。许池将这理解成是一种追星,他自顾自地将情感寄托在对方身上,并贪得无厌地汲取着养分。
只不过沈英山不是被创造出来的大明星,他没有义务去承载爱慕者的喜乐,却让许池长久地沉迷在‘私生饭’这个角色里无法自拔……
可这对沈英山不公平。
终于,许池的愧疚到达了顶峰。同样的还有被肾上腺素逼出来的勇气。
还是说出来吧,他给自己打气,就像今早自己溜回房间后想的那样。
问问沈英山愿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