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的那段时日不太能常见光,也不太能常出门,有时候,是连一阵寻常呼吸间带出的风稍过,都能再度重新狂燃起凛苍这一身很难被彻底拔除掉的焰火。
彼时无所事事,凛苍趴在阴暗潮湿的地底冰窖里,不时地向连雾讨药经看。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悠然翩过,连雾忽然想到,有次他曾在凛苍的书桌旁,不小心袖袍带倒了一摞药经,其下压着一副笔墨干掉很久的画,倒是比当年只能拿骨灰抹长条块强多了,不过连雾当时也没看出来这是个什么形状的玩意儿。
只记得那张纸,纸边都有了些发黄泛卷,一看是经常被人拿出来反复端量过的。
此刻,倒凭着感觉一样,雾蒙蒙让连雾把那个画像上的感觉往此刻这殿里的小仙君身上引。
他只是忽然想起,当年看凛苍对药经感兴趣,做事也妥当,有想过收他为徒。
只是这孩子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还难得开了金口说了理由:“我曾有过一个师父,所以我不会再拜你。”
眼下,该不会……
“他是你师父?”
“他是我师父。”
几乎是同时出声,连雾彻底哑然。
当时因为好奇凛苍有师父,办事如此听话妥当,怎么会没被师门好好照顾落得如此境地。
自然也是知道他当年那一身险些活不过来的殒命伤,都是拜他这师父所赐。
空张了几次嘴,连雾本想劝慰,却又想到,若照他师父先前这般照护他的模样,此间……便没有什么误会么?
“你未曾问过他么?”
凛苍知道连雾指的是什么,只是当年送他进焚炉祭鼎的游无咎无比清醒,甚至诱哄着自己钻进炉中还哭出过眼泪。
他当时还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哭。
后来在那烈焰中受尽焚灼之痛时,明白了。
他也好想哭啊。
现如今,再怎么开口问,问一遍让自己杀心更盛,让游无咎处境更危险么?
似是感受到凛苍的情绪暴动。
连雾轻轻叹了口气:“我瞧你这师父,也不像是个真傻的。”
“他可不傻,惯会哄骗人的。”
“我建议,有心结还是问个明白。他今早醒来,自己都那个样子了,第一反应还是护着你的。”
由于连雾这六百年来年待他极好,也十分有个大哥的样子。
在人情事理上,凛苍虽没拜他,但是他也从不藏私,给自己徒弟教什么,也会同他和火凤楚离他们讲一样的道理。
凛苍也是真心实意的欣赏连雾这个人的办事能力和处事方法。
他不像游无咎那样,或许因为连雾本来就是个强者,所以他不必像游无咎处处鹌鹑一样的只会缩头,面对很多事时也只会做无能为力之下的唯一抉择。
所以连雾带出来的火凤是个无忧无虑只会寻欢作乐的二傻子,狐九是个年少时就锋芒毕露的少族主,就连连雾自己的徒弟,年岁要大长上他们些许,也是出落成一个极宽厚磊落的人,只不过自从出师后被连雾赶去自立门户,这些年都不是再很常见了。
凛苍时常羡慕。
虽然不知道这羡慕从何而起,只是有时候不无遗憾的想,或许没遇到游无咎,自己也能早已威震三界,也能出落得这般磊落坦荡,甚至反倒是因为游无咎,他现在觉得一个人再好,也都会处处留一个自己的见解心眼,不与外人道。
所以他只能长长久久地立于这样一块阴凉地一样的位置,于暗中看着旧友与新朋俱立在阳光之下,他却过不去。
正如此时,凛苍也感激连雾在这冰天雪地同他一并吹冷风,还试图开解自己。
他口头上连连应了连雾的话,只是心下并不敢苟同。
——是有心结,却也不必再问。
当年已经在焚炉祭鼎里狂喊着游无咎的名字问过了。
也听过了答案。
所以心如死灰,万念俱焚。
以往连雾说完大道理,再唠叨叮嘱上几句就要走的。
凛苍知道连雾的习惯,他好似并不是很适应风雪很大的北地,所以自己才替他据守此处,此刻却罕见的见连雾既没嘱托,也没出声,只是有些茫然且长久地盯着那些还在飘摇的雪片。
凛苍想,自己的事总不好劳他一直跟着挨冻的,谁知道连雾从他那方战场上下来身上有没有落伤,刚想开口找个借口让他回屋——
忽听连雾淡淡道了句:“凛苍,你知道吗,医修一脉,其实不是谁都能燃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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