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王也笑:“皇兄说得在理,只是听闻兄长手下那个踏平青教的顾大将军,倒是长洲人。”
两人正说个不了,上头忽传两声咳嗽,两人忙住了口。
圣人笑道:“朕瞧今日倒数这出最有意思。”两位皇子紧低了头。
“行了,还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罢。”圣人稍侧了身子斜靠在御座上。
“说起武松,兄这里还真备着一出《打虎》。”秦王忽又笑道,“如何,三弟可有意再献一出,若无,兄这里就占先了。”
英王抬头望向父皇,圣人揣手笑得风清月朗,“秦王问英王,英王瞧朕作甚么?”
英王垂首静默一阵,再抬头时笑得爽朗,他也不回头,高声唤句“柳儿”,“你那点本事此时不露还等什么?拉出来丢个丑罢。”
柳官儿闻言跪叩在地,道句:“但凭圣上、王爷吩咐。”
“《夜奔》,如今可还来得?”
“小人献丑。”柳官儿说着又磕了头转身去了。殿上人大半茫茫,另小半听着“夜奔”背后一凉,消息传到后台,京里几位名伶半是惊半是悚,几乎不敢置信。
不多时锣鼓铿锵而起,人未上台只听“哈呀”一声苍凉哀嚎响彻云霄,一条黑色身影一身劲装、腰系靛青束带,手提宝剑疾步上台将场绕过一遍,一个弓步稳稳定在台上。柳官儿手抽宝剑左右扫视,一套身段作过,凛凛然英雄气盈身,浩气四塞,几乎是林冲再世。
“数尽更筹,听残银漏……逃秦寇……好教俺有国难投……”
开口是昆腔正音,柳官儿一字一动身段不停,却字字明白入人耳里,没一丝含糊。
台上空空如也,他边作边唱没一瞬停歇,将林冲演了个仿如亲见。
“欲送登高千里目,愁云低锁衡阳路。鱼书不至雁无凭,几番欲作悲秋赋!”
那面上半是孤勇、半却谨慎,半是杀意,半却哀惨,将一场英雄气短演得荡气回肠,台下人看得鸦雀无声,只容允微红着脸,自灌一杯御酒。
“林冲”叹了身世月下疾走,行至破庙投宿一回却被噩梦惊醒,慌得夺路而逃又是一番疾行,渡过重关,想起身世不禁泪下潸然,自叹道:
“想俺林冲,在那八十万军中做了禁军教头,征那吐蕃的时节呵!”
【折桂令】鼓笛响起,柳官儿边作边唱,身影台上翻飞,“实指望……封侯学那万里班超,到如今……生逼做叛国红巾,做了背主黄巢……”这唱铿镪顿挫、高亢苍凉,到那顶高处直出云霄,堪称慷慨悲歌。
自第一支【折桂令】起,不下两炷香功夫一刻不停便是一场边打边唱、一字数动。柳官儿脚下之稳、身段之舒展,举动间英气凛然,将台下一齐看呆,第一支唱毕柳官儿一脚跺在台上满面悲愤不甘,过了片刻台下才有反应,喝彩声震天。
曲至第二支【折桂令】,柳官儿一丝不喘仍是满场翻飞,后台伶人看得悚然。打得好的见过,打成这样气息一丝不乱,口里昆腔一字不吞竟像白立着唱的,这样功夫再不曾见过,如何敢同这人比!
一会柳官儿叹一句“悲嚎”,仰头再收一回痛泪,抬脚将身子一翻,跟斗翻成一只黑色燕尾蝴蝶,口中两句“叹英雄气怎消”仍是字字声声灌在众人耳里,第二支唱罢连殿上带后台叫好声将锣鼓声生生压过。
英王望着台上口角噙笑,尽力不去瞧秦王。南边人到底爱生旦戏文多些,少有人点这出,便是家班子弟亦少见柳官儿演,连这高亢苍凉的唱法,柳官儿平日亦是不用的。不单座下诸客,连明官儿们都看得悚然。英王知道这出,是他特意点过,为的便是一探柳官儿究竟。一试之下惊才绝艳,从此叹服。
三支【沽美酒带太平令】又过,一折终于唱毕,柳官儿再翻数个跟斗,脚往肩上一踹将腰中束带踹在肩头,提了宝剑大步下场,台下欢呼声震天,内官不待圣人吩咐,将箩内铜钿泼水似的撒上台去,铜钱洒落之声仿如秋雨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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