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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销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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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莫瞧低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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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瞧低了自己

柳官儿撩了帘子大步跨入后台,往紧角落的妆台拉了一把灯挂椅坐下,低头一言不发。宋班伶人默默退开足一丈地,大气儿不敢出。京班伶人见诸人如此,虽不明就里却不由跟着退远了,轻声轻气起来。

一会儿红珠轻着手脚斟了一盅茶惴惴上前搁下,柳官儿手仍支在额上将头紧埋在胸前,颊上数行是汗、数行是泪,红珠偷瞧一回,赶紧又退远了。

柳官儿自来是这样。平日作生旦戏文,入得快出得也快,下了台妆卸净了,人也就好了。偏只是《夜奔》,入得快,出得却极慢,整个人浑如林冲附体,没一个时辰满腔悲恨全消不去。为着这个,家班伶人几乎怕见柳哥扮林冲,下得台来浑身那股杀气、逼上梁山的悲恨,直教人胆寒。

台上落雨似的铜钱声、炸了窝的欢呼,柳官儿正该重新上台叩头,却动也不动,亦无人敢劝,只由着外头乱糟糟的呼喊。

圣人殿上倚着肘靠唇角带笑,一会下头闹完了,向英王道:“原来英王藏着后手,怨不得方才提顾大将军。”

英王作揖:“儿臣不敢!雕虫末技怎同平乱英雄并举。”

圣人瞅着空荡荡的台上,半晌,低声道:“……我看倒未必……”说罢揭过不提,转头向秦王:“老二呢?后头是哪出?”

秦王半晌低头不语,而后沉着喉咙回禀一句:“儿臣服输。这位柳官儿文武俱全,儿臣带来那几个……比不了。”

圣人比秦王还沉了脸色:“朕再问秦王一遍,还有哪出要献?”

秦王离席跪禀:“儿臣认输,心服口服。”

圣人一瞬挂下脸色,却立刻重新浮起笑容,温声道:“秦王起来罢,倒可惜了,朕偏是想看跳老虎的。”说着向皇后一笑。

秦王吃一惊,仰头望向父亲,父亲却已转了脸不再看他,此时改口却已迟了,秦王只得起身退下。

英王倒并没乘胜再寒碜秦王什么,举座觥筹交错起来。内侍捧了戏单请圣人再点,圣人看一眼笑道:“罢了,四出了,也是时候了,都传上来赏罢。”

圣旨传至后台,柳官儿仍不曾卸妆,强收一回心神拿帕子沾一回额角,领了明官儿、彩玉并春官儿、秋官儿入殿谢恩。

两班绝色伶人鱼贯而入,走过诸人面前。方才众人不曾留意,此时殿上才见,柳官儿脚底一双近三寸的厚底皂靴。前头那场打,竟是踩了此物!众人赞叹不已,此人脚下之稳,竟无一人留心此事!

圣人微眯了凤目盯那厚靴许久,破颜笑道:“‘柳’官儿,有些意思。是姓柳么?”

柳官儿叩首在地,“回皇上,小人无名无姓,柳树下拾到的,故唤作‘柳儿’。”

连英王也不曾料到,听得眉头一皱,圣人也张了眼,“全不知来历么?”

“是。”柳官儿额头紧挨在地上。

皇后微红了眼圈儿扯一扯圣人衣袖,圣人无声长叹。

“起来罢,头抬起来。”

柳官儿从命起身,头微抬几分,眼仍盯在地上。

天子仔细端详一阵,向身后道:“那把淋了口的玄铁紫缨枪。”

众人暗惊,内侍从命去取,圣人笑道:“如今北边还是火器用得多些,这枪留着不过摆设,不如赏了‘林教头’罢。”

柳官儿不曾料想,立时叩首在地,圣人微笑:“英雄不问出处。过去来历……不知也罢了。记着这杆枪,莫瞧低了自己。”

柳官儿五体在地暗自咬牙,两滴泪垂在御阶,圣人还道:“我不算有本事,老脸皮厚,自认多少强徽宗些。不过……天长地远,柳班头的日子还长。一生难免有个不顺当的时候,到那时,瞧着这杆枪,莫上了梁山,便不枉老头子今日一番话了。”

柳官儿五体伏地,忍泪道:“小人微贱,感沐如海天恩,必当肝脑涂地!”

圣人笑笑,抬手命他起身,回首又一望内侍。内侍正要上前,远处忽闻一声娇唤:“皇爷爷,让容允捧与柳班头罢!”

秦王长女容允帝姬离席福身下拜,拜完笑嘻嘻望向御座。圣人呵呵笑向皇后:“瞧瞧,还是允儿和老头子一个见识。”说着再向了阶下:“去罢。不过那枪头是开了刃的,容允要当心。”

帝姬福了,提了裙子上前接过玄铁长枪,着实的重,容允双手捧了,臂上一沉。她仔细向前几步,立在柳官儿面前,柳官儿长跪在地举手过顶深低着头。容允瞧了柳官儿一瞬不瞬,柳官儿高举臂膀一阵不见动静,不禁抬头,就见容允直直盯在自己身上。柳官儿忙低了头,轻声念句“帝姬娘娘”。容允这才回神,将那杆枪仔细撂在柳官儿手里。

柳官儿谢恩起身,轻一挥腕将长枪立住。容允离他不远,身侧凛凛生风。她抬头望去倒吓一大跳。柳官儿原本高挑,又穿了那皂靴,立在当地八尺余半,容允平视几乎只在他胸前。她也不退开,大着胆子抬头望他,柳官儿发觉,僵着一张俊脸退远了。他谢过帝姬转回英王身后,躬身捧了紫枪向了纯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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