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克莱尔头一次坐专车去军区办公厅。司机将车子停在她公寓的门口,随后帮她打开向着街一侧的车门,恭敬地站在车门旁等她上车。
她有点恍然。
原来她和他们的距离,仅仅在三天之内就被狠狠地拉开了。
她还是从臂弯中拿起大檐帽,戴在头上,走上了车。车门被关上,司机自顾自地进行着一切规定当中的动作,不时地从后视镜里瞟一眼克莱尔。
克莱尔感到不自在,放在膝间的手摸索着长筒靴的上边沿。天可怜见吧,总部请来一大波设计师和老成的裁缝,到底还是没能给她设计出一双长度合适的靴子。虽然靴子大小合脚,但是靴筒长得可以轻松触及她的膝盖。如果把它这东西向内卷呢?遗憾的是这样就会太紧,但如果向外翻呢?不!简直太荒谬了,活像十九世纪法国皇宫穿翻领长筒靴的王公贵戚,那样说她现在还应该一并烫个头发。
好在如何处理靴筒的问题让她产生的苦恼莫名其妙地缓和了她的不自在。
她向窗外望去。
清晨上街买菜的家庭主妇们惯爱看热闹,如果马路上开过来一辆军车,她们一定要列成一对,伸出手来指点一番,和同伴们交换一下意见,直到那车子的影子彻底消失——或者是车上的军官或大兵打开窗户斥骂两句,才会装作兴趣寥寥的样子离开。
这次换做克莱尔被她们检阅了。
她们又在交换意见了。克莱尔摇下窗户,朝她们挥了挥手。
几个女人停住了手中的动作,也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她。克莱尔随即又想捉弄一下她们,于是在汽车马上要离开时,给了她们一个飞吻。
这可比买完菜之后边看肥皂剧边做家务有意思多了。
“瞧啊,克里斯蒂安!他刚才到底做了些什么?”
“天呐,唉!陌森太太,真是个怪人——明明穿得板正头面也清洁得利索,怎么就能做出那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呢!”
“而且一个男人为什么要披散着头发?”
“妈妈!你们怕不是沙子迷住眼睛了吧,那分明是个女人!”
“克里斯蒂安!我知道你一见到军官就挪不开眼睛,但你这——”
“妈妈!我说了那是个女人,你怎么就不肯听我那!”
克莱尔对这个恶作剧十分满意。她逐渐忽略了司机的存在,直到他提醒克莱尔该下车了,她才从得意中缓过神来。克莱尔下车站定,正了正帽子,又捋了捋衣领,略低头,瞄了一眼领章,紧接着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安德森。
中将布曼和上校彼得由两个秘书陪同着向这一边走来。布曼向来懒散,只梳了头发,中断的灰黄色眉毛下面连接着深陷的眼窝,让他的眼睛总是一半灰暗一半明亮。这家伙的鹰钩鼻子总是首先认出克莱尔。彼得的眉毛却和布曼大相近庭——它们细而长,剑锋一般划入鬓角。他习惯用手扶着帽檐,手上也经常焊着白手套——活像那种只会用翻书杖阅读的老贵族。
克莱尔敬军礼。彼得松开他扶着帽檐的手示以回礼,布曼则着笑地咧开了嘴。
“你休息的好像并不是很好,少尉。”
克莱尔挑眉。
“看你的眼袋又深了。”
“将军,您这话说的可不怎么中听。”彼得微笑着抢先一步开口。
“难道?”布曼摊手,并转向彼得。
“克莱尔必然不在意这些事情,所以这也意味着您也可以不用十分在意。”
“是吗,我倒是想多心问问她为什么没有休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