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设计师和裁缝到达克莱尔家的时候，他们才终于能给心里迟迟没有结果的问题一个合格的答案。
设计师施维尔曾经疑心她为什么心甘情愿地总在一众身材修伟的军官周围凑热闹而不像伪侏儒一样感到羞愧，如今他也总算是知道了——眼前这个一直被他认为是伪侏儒的人是个女人。
难怪那么矮呢。
克莱尔穿着睡裙，手中提着咖啡壶。他们进来并行礼过后就面对着她铺开了架势。
“帝国光荣的空军少尉——我们的克莱尔——女士，您知道的，您现在成为了尉官，按照规定我们是一定会给您量身定制一套制服。所以，您是否可以现在让我们量取您的身材信息呢？”
“那我只有听命的份了，设计师先生。”
这突如其来的，本应该让一个刚刚成为空军少尉的年轻人倍感骄傲和荣幸。只要穿上了这一套定制的制服，从此以后他们的名字就好像被国家记住一样显贵起来了。无论是在办公室，在咖啡馆，还是在自己的公寓里，他们看到这样一群人来访时都要热情地迎上去。
可是克莱尔觉得他们特意挑她肯定会在公寓的时候来找她，必定是掺了什么别的目的的。谁告诉他们她的日程安排和作息时间的？没有人知道在日间擅自拜访一位女性并要求其同意量取身材数据是很冒犯的行为吗？或许这几个单纯为了强沾她的光，为刚晋升的少尉赶制制服也的确是一件好差事。没有人会因为身份问题针对正经军官里地位最低的她的，所以她也可能是多虑了。
好在施维尔他们很知道分寸，不过这一件事还是非常令她不爽快。送走了这些个还算能办事的人，她又拿起咖啡壶，将其放在桌子上，拆开巧克力饼干，准备吃一点把中饭糊弄过去。
然而布曼中将前几天对她近乎视奸的行为依然会在她打算吃饼干的时候倒她的胃口。
他凭什么一直盯着人不放？难道全天下的女人但凡被他看见就要被他用目光猥/亵一番吗？他整日浪迹在烟花巷也就算了，如果对于正儿八经的下属也意谋不轨的话，估计他那点战功也不能保证他在道德督查署不被好好修理一番。
她深吸了一口气。谈起战功，就不得不提她能够让自己跻身尉官行列的那次任务了。十几英尺近距离伴飞威胁和惊心动魄的剪式飞行接破s滚转并没有打乱她的节奏，在一个急剧的拉升之后她还是出乎意料地击落了敌方上校亲自驾驶的战机。一个沾点地痞性格的年轻飞行员在每次执行任务的时候都抱着把命就这么交代出去的态度，这次不成想没交代自己的命反而还顺带送走一个真把任务当使命完成的上校。
不要和穷得只剩一条底裤的赌徒再开一把赌局，不然没准这局结束之后穷得只剩一条底裤的人就是你了。想到这里，克莱尔不禁笑了一下。虎视耽耽、野心勃勃都不能很恰切地表述她现在的心境，毕竟她不是为了成为军官而成为军官的。她是一个不可否认的天才飞行员，凭她的天才做成几个出色的任务并且让自己成为军官只是接近自己最终目的的一个手段罢了。
明天还要开早会。
克莱尔打开抽屉，拿出肩章和领章，还有帝国空军的帽徽，将它们几个摆在了桌子上。一番对她身份和能力的质疑和拷问也必将随着和其他军官共事的开始而开始，布曼给她授衔的时候眼底流露出来的不屑和轻蔑已经是这一切的预告——那一双可以包揽天海的眼睛有时候真的无法盛得下这样几个小来小去的神情。
想想都让人头疼。
门再一次地被别人敲响，这一次则是克莱尔一直期盼着的人。
玛姬站在门外，手中捧着给克莱尔定制的金属彩玻璃花瓶和醒酒器。作为这一街区唯一的手工玻璃艺人，她出现在店里的概率完全随机，因为她的工坊离市区足有二十分钟的车程，且仅仅有堂弟安德森这一个学徒工帮助她把赶制出来的玻璃器具护送到她的店铺，在挂过电话之后又要马上送到有空的买主家中去，所以她很少有空在店里呆着。
超市里有不少机器吹制的玻璃器具，那些，按照她的意思来说，只不过是没有格调和缺钱的人才会去买的东西。总有人会为情调买单，所以她和她的工坊也就一直能经营下去。这一段日子里，手中宽裕的人们，无非就是政府官员、警察还有军官了，所以她的订单顾客也从城里的小资人士和没落贵族转成了他们。
她的彩色玻璃和金属色玻璃也是她的得意作品。克莱尔又打开门，见玛姬因为热气炙烤而常年彤红的脸颊上浮现出笑，她甚至没来得及脱下皮革围裙，围裙的棕色飞边和她的鬈发又显得莫名和谐，克莱尔的东西们现在正躺在她粗壮小臂环抱的纸箱里，偶尔发出一两声泡沫纸的响声。
克莱尔向屋内示意了一下，玛姬也爽快地将它们搬进来，放在大茶几上，尔后用手背抹了下额角的汗，向四周好奇地环视一番。
她眼尖得很，马上就发现了克莱尔摆在桌子上的肩章和帽徽，眼神十分不自然地停留在它们身上。
“怎么？”克莱尔想要去取咖啡壶的脚步顿了顿。
“奥——亲爱的，我突然有件事想求你，如果——”玛姬拽了拽她的皮革围裙，粗大的手掌和皮革摩擦出沙沙声。
“你知道的，我的堂弟安德森，他——”
“我并不知道。”克莱尔转过身，眼光一闪，打算先取来咖啡壶。
“好吧，那么你肯定不会介意我简单介绍一下他，他目下正想要通过一个空军支队预备役的初选，想托我向你请教点什么。”
克莱尔将咖啡壶放在茶几上，又从怀里拿出其中一个杯子递到她的手中。
“他想知道什么？”
“他…他有些口吃，他肯定过不了体检，所以他现在十分苦恼，想知道如果在不影响什么大的方面的情况下能否入选。”
克莱尔专心地给她倒了杯咖啡，并没有说话。
“您是否能理解？”
“玛姬，你肯定不知道口吃是十分重大的缺憾吧！如果一个口吃的人在急需无线电联络的时候期期艾艾，将会给飞行任务造成如何巨大的损失！”克莱尔突然说道。
“那…那…他这辈子岂不是没法当兵了吗？我…实话实说，按现在的局势看，好像几乎全部的职业在战争面前都是泡影，所以…”
“不，我不建议他应选预备役。”
玛姬垂手，歉疚地笑了笑，然后准备拿着箱子走人。
“祝你生意兴隆，玛姬。”
“谢谢你。”玛姬拿起箱子，走向门口，扭开了门把手。
“说老实话，他可以考虑去当个地面维修工或者是勤杂兵，不知道他能不能同意。”
“那…这小子肯定是一门心思冲着当飞行员去的，他肯定…算了，我还是问问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