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如是,那是谁?莫非你瞧上了孟家的?”九光假装吃惊,一双杏眼瞪得老大,“孟家出了名的美人多,我想想,在府学上学的都有谁呢?”
“你自己的心思别往我身上安。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去换衣裳了。”
“同去同去!”九光见道祯涨红了脸,忙嬉笑着跟在后面一道进了宫。
道祯居住的庆善堂位于皇城内苑正东的兴庆殿旁,是早逝的贵君应氏在宫中的读书所在。贵君逝后,女皇舍不得荒废,便让道祯搬来此处居住,也是怀念生父之意。
伺候道祯的中赞内人琴朝和内侍汴儿早已望眼欲穿,见道祯进来,忙上前拉扯她:“大王可算回来了,主父已经遣人传召大王了。”
道祯疑惑地问:“不是晚间举宴吗,这时候叫我做什么?”
琴朝一边替她取下纱帽,一边换上赤金发冠:“横竖来了人传话,赶紧换了衣裳就去吧。”
几个小宫奴手忙脚乱围着道祯,倒把九光挤到了一边。汴儿瞧见她满脸无聊,忙道:“小国公今日进宫倒早,不如在这里歇着,晚些时候与大王一同赴宴吧。”
九光随意选了张椅子坐下,抖抖衣角:“说来正巧,我也是奉主父传召,领着同族兄弟先行进宫来的。把他们从贞顺门送进去,想着那门不是我走的地方,才绕道安福门遇上了大王。横竖主父那有人侍奉,我迟个一时半刻的没什么大碍。”
穿戴一新的道祯闻言也找了张椅子坐下笑道:“既然这样,我迟个一时半刻的也没什么大碍。”见汴儿睁大了眼睛,她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笑:“应家少郎来了,想必那四家的也来了,少不得还有何、王、祝那几家。这都多少次了,宗室婚配相看拉上我们做幌子,没劲得很。”
琴朝见她这样,忍不住插嘴道:“大王怎么知道这回就不是相看呢?”
“琴朝你是不是傻了,大王还用相看?我家阿兄,孟家三郎,李家还有个成济房五郎,听说生得甚是貌美,又恭顺知礼,主父很是喜欢,还用去相看别人?”说完,九光对着道祯暧昧一笑:“我家阿兄明年到了及冠之龄,听说也要议婚了。”
道祯恍若未闻,顺手从一旁的托盘里取了根发簪挠耳朵:“不知道三姐回来了没有,也不知道圣人和主父是怎么想的。”
九光正要多嘴,恰好一名绿衣皂靴的下赞内人来请,便撂下话头,跟着道祯一起往皇夫居住的承庆殿而去。
因晚间御苑举宴,承庆殿此时一派灯火辉煌,一队队红衣内侍与绿衣内人如过江之鲫,川流不息。
便殿正堂内已坐了满满的年轻男女,见道祯二人来了,除皇夫左下首首位女子外,其余众人都站了起来。
道祯先与皇夫见了礼,随后亲热地握住女子的手:“三姐,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妹妹怪想你的。”
相比容貌平平,身量娇小的道祯,恭王徐道敏则高挑健壮,举止洒脱,因常在外练兵,肌肤微黑,手指有些粗糙,仍难掩凤眼妩媚,梨涡隐隐,美貌异常。她笑着摸了摸道祯的脸:“身子可好?可每日都读书了?”
见姊妹亲热,上方皇夫笑道:“你们姊妹一会儿开席了再好好喝一杯。祯儿,坐,九光,你也坐吧。”
道祯亲热地贴着道敏坐下,待环顾屋内,与不远处的九光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这边除道敏外,另坐着几名未婚的宗室女子,对面则是五姓出身的少郎,大都羞涩地微垂着脸。
正看得热闹,忽听门外传报:“启主父,齐国秦王到了。”身着缃色宝相花纹宫制袍衫的少年甫一露面,霎时将屋内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陈慎将手中托着的锦绣礼盒呈与皇夫,皇夫令人接了,笑着与他赐座。
落座后,陈慎礼貌地向对座众人致意,目光在道敏和道祯之间略停了停便移开了。道祯暗暗舒了口气,冷不防见道敏正凝目注视着对面与皇夫交谈的陈慎,又无故生出几分紧张。
正在胡思乱想,却听皇夫笑道:“今天祯儿是怎么了,来了这么久,跟个锯嘴葫芦一样。”
屋内众人的目光又迅速移到道祯的身上,包括陈慎。道祯忙站起来笑:“之前听三姐和阿爷说军中之事,不知不觉就入了神。秦王来了,阿爷又忙着和秦王说话,我竟插不上嘴了。”
主父呵呵一笑,又有几名胆大活泼的五姓少郎凑趣,气氛顿时活跃了不少。
谈笑间不觉天色渐晚,到了举宴时分,有尚宫前来请旨,皇夫便率领诸人移驾御苑。
此番宫中夜宴,前来赴宴的俱是有品阶的外命夫,又各自带着家中内眷。只见帐舞彩凤,帘卷青鸾,金银锦绣焕彩争辉,各色水晶玻璃彩灯相映,萧管琴瑟细乐声喧,瑞脑龙涎缭绕不尽,真是天家才有的繁华奢侈。
既是夜宴,礼节之余少不得安排歌舞百戏。九光坐在道祯身边,见她笑眯眯地盯着场中随乐起舞的艺人,便凑过来问:“你什么时候喜欢看这个了?”
“话这么多,良酝署的新酒都堵不住你的嘴。”
九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有艺人们罗袖曼招,裙摆轻扬,不知道她究竟在看什么。这时,道敏起身走向对面,与陈慎互见礼后便交谈起来。见二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道祯语气不免有些紧绷:“你说他俩有什么好聊的,军中枯燥无聊,也没什么有趣的事。”
九光看了看谈兴正浓的两人,又看了看神色紧张的道祯:“你···该不会···”
“没有没有,别瞎猜。”
尽管否认,但道祯的脸色却沉了下来。九光把她拉近些:“那可是齐国使节,看看就算了,可别认真。”
“行了,你少出去胡说,正原她们几个都不是些正经人,没得瞎嚼舌根。”
“在你心中我竟是这样不可靠的人,好生伤心哪!”
不远处,几个被点名不正经的纨绔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喷嚏,连连感叹真是夜色撩人,醉意上头啊。
正值散宴,内命夫们已侍奉主父现行回宫,而内人们则掌着宫灯为尽兴而归的人群引路,沿道俱是欢乐的说笑声。
道祯远远跟在陈慎身后,见他就要消失在人群中,许是趁着几分酒兴,她鼓起勇气加快脚步走到陈慎面前:“秦王慢行。”
陈慎冷不防被挡住去路,见是道祯,忙正色道:“原来是英王,失礼了。”
道祯觉得一股热流涌上脸颊,幸好夜色渐浓,辉煌灯火下所有人的脸上都晕染了浓淡不匀的红色,她忙用手中的折扇微遮住脸,掩饰自己的羞怯:“久闻齐国男子能文尚武,好学上进,却不知秦王平日有何爱好?”
陈慎见她一派娇憨,不觉笑道:“大王指的是何种爱好?”
“琴棋书画,射御博术,投壶双陆,长行射覆···只要秦王喜欢的,我都可奉陪。”
“大王多才多艺,我自愧不如。不得与大王同游,实乃遗憾。”
“这么说是同意了?”道祯惊喜地叫。
“同意什么?”
道祯并未多说,只朝他眨了眨眼,便轻快地跑远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