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这样老爸就会对我失望,然後更加偏Ai你,是这样吗?」他骂道,「是这样吧,你从来都是这样,如饥似渴地想让老爸Ai你。」
那个午後他走进位於哥l布城downtown的希尔顿酒店,脑子里排练了无数遍该如何与父母解释他二姐透露的关於他大概有同X恋倾向这件事,然後在进入酒店房间的那一刻才发现他的努力全都徒劳无功。林鹤洋觉得自己真是蠢到了极致,竟天真地认爲父母会耐心聆听他的解释。房间里他亲Ai的老爸老妈和祖父母庄重地围坐在一起好像taMadE在等候着举办他的葬礼,而走进那个房间的下一秒林鹤洋发自内心地希望如果这真的是自己的葬礼就好了,起码他不用活着面对这些是是非非。
老爸先发制人地来了一句,就像他无数次对他下达命令那样:跟我回温哥华。
他很想大笑一声,却觉得x口被人打了一拳似的。「我不。」他说。
父亲扇了他一巴掌,力气很大,甚至连他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都招架不住地趔趄了几步。他嘴角破了,流了血,在他口腔里泛起一GU浓郁的血腥味。他一瞬间竟觉得自己是即将饱餐一顿的猛兽,但回过神来才想起,那都是他自己的血。「老爸!」二姐从後面凑上来扶着他,却被他甩开了,然後老妈又扑上来挡在他和父亲之间却同样被他甩开。随即他的母亲开始像被捏着鼻子那样地哭,摀着眼睛几乎跪坐在床边。他们就像在演一出taMadE一张票也卖不出去的舞台剧。林鹤洋很想怒吼说你们都离我远点,A的,哭哭啼啼的nV人全都给我消失!然後他突然想,苏瑞当初被家里人发现X取向「不正常」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一阵血雨腥风呢?
紧接着父亲的吼声先传来,「我明天就联系你们学校,你下学期就办理转学,争取明年就去温哥华念书。」
「洋洋,去温哥华也没什麽不好,妈妈可以照顾——」
两人就像一对拼了命维护强权的暴君和他的皇后,一唱一和,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自己唯一的儿子可能变成了同X恋。
「我不。」他继续说,「如果你看不惯我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
「我们生你养你,不是让你跑出来不好好念书还和男的鬼混!」
林鹤洋恨得咬牙切齿。
不。他在心里咒骂。你根本没有生我养我,你从来都不在这个位置上……
「你就没想过从你那玩意里跑出来的就是个同X恋儿子?」他反驳道。
实际上,脱口而出这句话的瞬间,他也不那麽确定了,话尾的语气弱下来。在遇到苏瑞之前他根本没思考过自己的X取向——X取向这一话题甚至从没出现在他的认知之中。他身边没有同X恋、连双X恋都没接触过,亦或是这类人在他的成长环境中永远是隐身的。他们都有个共同的代称——「娘娘腔」,涂脂抹粉,翘着兰花指,出现在他们这些青春期男孩Ga0怪的玩笑中,就像儿时的香港喜剧片里那些异装癖似的。
他是什麽样的人?他是被这个标签定义的吗?亦或是这个标签实际上并没有定义任何人?
父亲没有回应。那中年男人有点发福的脖子被气得通红,似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再次抬起手来给他一巴掌。然後这中年人终於是顺了一口气,抬手示意自己的二nV儿,「你下学期帮他申请转学,」然後又看向林鹤洋,「明年暑假就搬去温哥华住。」
他还想说「我不」但阻止了自己。
不要再说「我不」了。
幼稚、无能又愚蠢。
「听说那个男生现在借住在你家。」老爸又开口了,牙齿间都透着厌恶,「如果你们之间没什麽,那就让我见见他。让我亲口听你们自证清白,你就可以不去温哥华。」
林鹤洋犹豫了一下,张口想说什麽然後又闭上。这句话确实b之前扇巴掌有用多了,让林鹤洋猝不及防。他不是没想过老爸会用这一招对付他,他害怕的是,无论他多麽绞尽脑汁,也无法对父母「自证清白」。
他并不「清白」。
如果说喜欢上一个男人是「不清白」的话,那他能被法庭判决一千个终身监禁还有一万次Si刑。
然後他又想说那句「我不」了,好像除了这种幼稚的回绝他无法做任何事。的确,他和苏瑞之间并没有发生什麽,他们甚至连互相表明心意的时候都处在仓促又愤怒的情绪之中,但他心里再清楚不过。
他实在太希望可以和苏瑞之间发生什麽。他不想要「清白」。
「他现在是不是在你家里?」父亲问道,同时站起来,「带我们去见他。然後你们两个人都跟我保证你们之间无事发生,我就放你在这边念完大学再回温哥华。」
就是那一刻,林鹤洋突然觉得原本宽敞的酒店房间四壁向他挤压过来。他的双亲,两个姐姐还有祖父母围着他,就像是几条无形的枷锁,钳住他的手腕和喉咙,戳瞎了他的眼睛,攥住他的心脏,熄灭了他世界所有的灯火。
让他庆幸的是,与苏瑞的告别并不像上一次那样莽撞又仓促。他们还算是郑重其事且平静地接受了现状。林鹤洋从downtown驱车回到家,钥匙在锁孔里转动门打开的时候苏瑞很快迎出来,焦灼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的那一刻便明白了大半。
「对不起。」然後他说。
随後的半天里,这是他唯一能说出来的一句话。
他突然想如果当初不是威廉·诺里斯去机场接他的话会怎样呢?如果当初威廉没去机场,没有接到他,没有和他成为朋友,没有邀请他去家庭派对,他就不会认识苏瑞。那样的话他会不会交到新的朋友,和其他同学一起打篮球,答应某个nV孩对他的告白,他们毕业後一起跑到大城市找个工作,他带着她去加拿大见家人,最後他们结婚生子,携手一生。
这样他是否会更「快乐」一点?
林鹤洋的家人也失去了在这座俄亥俄州中央的小城市里游玩的兴致。他们一行人又浩浩荡荡订了两天後回温哥华的机票,只不过这一次多了林鹤洋。他一直铭记着这个日子,2014年12月23日,那是他真正意义上「离开」这里的日子。在之後的很多年里他甚至把这个日期当做手机解锁密码。一开始这个行为还会让他时常心痛,但时间久了,日期也仅仅只是日期。
时间确实能够治愈一切,谢天谢地。
前往温哥华的机票很早。他跟着父母,爷爷NN还有两个姊姊早上七点就到了哥l布机场托运行李。这是林鹤洋上一次回去的时候做过的航线,他们需要在多l多转机,途径七个多小时才能到达位于加拿大西海岸的温哥华。
清晨的机场人不多,他们很快便托运好了行李,安检口也不需要排队。机场警卫给他们的登机牌盖了章,扫描了他们的护照,便让他们一个个通行了。林鹤洋拖着步子,走在了他们一家人的最後,故意和前面的长辈们保持了一定距离。二姐却紧贴着他,似乎生怕他突然跑了似的。在排队值机时,二姐在他耳边偷偷说,「洋洋,我很抱歉。」
他沉默了片刻,头也没擡说,「你并不抱歉。」
「什麽?」二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根本就不觉得抱歉。」他重复道。他听到二姐的呼x1声变急促了,就知道这个nV人又要哭了。他无法想象一个人哭泣怎麽会这样招人烦躁?它明明应该惹人怜Ai,楚楚动人。如果是苏瑞在他跟前落泪的话他一定不会烦躁的。相反他甚至相当享受那个过程。随即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突然变得喜欢「男人」或是什麽的。
没有任何「nV人」,或是任何「人」让他足够动心,除了……
——他不想离开这里。他想要每一年都像十八岁刚来到哥l布城的那一年一样度过,上课,打球,泡图书馆,跑去学校湖边的餐馆里尝试各种口味的冰激淩,被苏瑞无孔不入的念叨包围着,和孙艾l还有周芷琪一起在食堂扯闲天,直到上课都要迟了,他们在人群之中飞奔,书包在背後来回摇晃。
他的家人已经开始脱鞋,将大包小包放进盒子里准备安检。他与二姐还在後面排队,二姐拽着他的胳膊,似乎想跟他说些什麽,只是林鹤洋将鞋子脱下,又弯下腰去捡。他将鞋子g在食指和中指上,擡起头来,就听身後一个声音叫他的名字,喊声回荡在安静的机场大厅之中。
「林鹤洋——!」那声音喊道。
他回过头。
苏瑞几乎走到了安检口,只是安检口前面被拉起了弯弯曲曲的围栏,与他们隔了十几米。机场警卫拦下了他,说先生,你没有登机牌不能过去。那人依旧穿着他来时的那件帽子很大的黑sE羽绒服还有红sE的围巾,围巾上面和乱糟糟的头发上沾着白sE的斑点。那让他意识到外面下雪了。又是一年白sE圣诞,可他依旧没有迎来他的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