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素听到轻微的脚步走动, 眼?睛倏地睁开,外面天还黑着?,廊檐下挂着?的灯盏, 从窗纸上透进昏暗的光。
脚步声近了, 一只手撩起床帐,文素素不动声色将铜枝灯盏上拆下的铜条, 塞在?枕底。
许梨花的小声中透出兴奋, 唤道:“老大, 起身了。山询过来说,七少爷已经起来在用早食。”
文素素嗯了声,翻身坐起下床穿鞋, 顺便挽起头?发,将铜条插上固定发髻。
许梨花点?亮灯盏,喜滋滋捧着?一身新衫裙走来, 道:“山询备好了衣衫,说是老大不满意再换。”
衣衫是深青细布衫裙,里外鞋袜齐整。无论针线与布料,比文素素先前的粗布旧衫好上数倍。
许梨花摊开衣衫,道:“山询夜里前来接小的, 让小的跟着?伺候老大。瘦猴子与贵子都?羡慕得很,想要跟着?一块来。山询说,七少爷没开口让他们来。呵呵,谁叫他们是男人。”
“七少爷待老大真好, 真妥帖。早食有羊肉汤饼,还有白切羊, 鸡丝白粥,黄橙橙的咸鸭蛋。”
许梨花咽了下口水, 说得眉飞色舞。
文素素穿上衣衫。换上了新鞋,在?地上踩了踩,大小长短合适,鞋面同样是青色细布,鞋底是密密的千层底,走路轻盈便捷。
山询做事真是妥帖。
许梨花还在?双目放光喋喋不休,文素素淡淡地道:“闭嘴。”
许梨花话戛然而止,瑟缩望着?神色肃然的文素素。
“跟着?我出去,你要切记住,多看少说,管住嘴。管不住,祸从口出,就是一个死字。”
文素素语气永远平淡,许梨花却?听?得后背发寒,忙不迭点?头?,“是,小的记住了。”
“遇到不懂之处,你记在?心?里,在?私底下无人之处,可以问?我。多跟着?山询问?川他们学习,不止是山询问?川,所?有人都?可能成为你的老师。”
不止是许梨花,何三贵与瘦猴子一样如此。出身底层倒不重要,关键是世面见得少,这是他们最缺乏,需要尽力?弥补之处。
殷知晦让许梨花跟来,除了方便之外,也?要看她的御下。
小细节尤为重要,细枝末节处,向来容易出错。
洗漱后用完饭,天空变成了深蓝,文素素走出去的时候,殷知晦恰好也?从齐重渊客院的方向走来。
文素素曲膝见礼,殷知晦颔首回礼,上下打量着?她,从本白衫裙换成青色,此刻与天色融为一体,沉静如薄雾中的山峦。
问?川前来马,山询驾车等在?那里。殷知晦接过缰绳准备翻身上马,动作停下来,看着?走向马车的文素素问?道:“你可会骑马?”
文素素思索了下,保守地道:“学一学应当就会了。”
殷知晦嘴角不禁上扬,她总是能给人惊喜,“待你身子好了,以后出去就骑马。”
文素素道了谢,同许梨花一起上了马车。车很快行驶起来,低垂着?头?的许梨花长长呼出一口气,摸索着?身下八成新的坐垫,羡慕地道:“上好的锦缎拿来当坐垫,小的这辈子都?没穿过锦缎,只穿过放置年成久了,已经褪色的绸衫。”
文素素微蹙起眉,问?道:“你以前家中可养蚕织布?”
虽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吴州府遍地机杼声,江南道的海税能影响到大齐的国库,百姓的日子实在?艰难得过了。
许梨花道:“我们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种蚕桑,织布。有地的富户家,种得更多。小的家穷,赁了富户家的三亩地,富户不许在?田埂空隙处种桑,说是桑吃地的肥,坏了庄稼收成。小的家就在?房前屋后种一些桑麻,多少养一些蚕,蚕茧卖给缫丝的作坊,每年到时候他们会到村子里来收。麻布不值钱,麻都?留着?自己织布,说起来,现在?正?是卖春蚕的时候。”
“春蚕?还有夏蚕秋蚕冬蚕?”文素素不懂蚕桑,认真问?道。
许梨花好奇看了眼?文素素,心?道她也?来自乡下,难道这些都?不懂?
不过许梨花不敢多问?,解释道:“只有春蚕夏蚕秋蚕,一年能养三次。衙门有规矩,种蚕桑只能顶多占据一成的庄稼地,拿庄稼地种蚕桑的人家,衙门要征收赋税。勤劳的人家,在?山上垦荒多种几颗没人会管,种多了,衙门同样要收税。交掉税,养蚕是精细活,采桑喂蚕换簸箕,伺候得不好就死了。辛辛苦苦到头?来,也?不剩几个钱,没人愿意多种。”
粮食产量低,江南道还是鱼米之乡,朝廷考虑到了粮食税收,吃饱饭同样重要。
文素素神色凝重了几分,看来,这里面的关系更加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