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忠听得又气恼又觉得可笑,他把胡子一甩,眼睛一瞪,桌子一拍,大声骂道:“你们全都是混账王八蛋,家里开着高帽店,动不动拿高帽子给老子戴,不怕亏本!”
“老子说东,你们不说西;老子说黑的是白的,你们也跟着说黑的是白的。自古至今,哪有酬神唱戏把戏台子搭在神屁股后?老子故意那么说,你们就给我顺杆爬。照这样下去,咱们这支人马非砸锅不成,打个屁的天下!从今日起,以后谁再光给老子溜须拍马,咱老子非摘了他脑袋!”
看见左右几个喜欢阿谀奉承的人们尴尬恐慌的样子,张献忠大感痛快,但又不愿使他们过于难堪,便哈哈大笑两声,把尴尬的局面冲淡,“咱老子一贯不喜欢戴高帽,巴不得你们各位多进逆耳忠言。咱们既然要齐心打江山,我就应该做到从谏如流,你们就应该做到知无不言。这样,咱们才能把事情办好。对吧?”
大家唯唯称是,都又惊又怕又觉得张献忠坦率好说话。一个老秀才胆子最大,赶忙恭敬笑道:“自古创业之主,能够像大帅这样礼贤下士,推诚待人的并不罕见,罕见的是能够像大帅这样喜欢听逆耳忠言,不喜欢听奉承的话。如此确是古今少有!”
张献忠捋着大胡子,微微点头。他知道这人话里头还是在奉承自己,但又觉得听着还舒服,所以不再骂人。他站起来,在掌文案的潘独鳌的肩上一拍,叫道:“走,老潘,跟我出去走走,有事商量。”
自从谷城起义以来,潘独鳌参与密议,很见信任。张献忠单独带着他到关帝庙前的草地上坐下,小声问道:“老潘,杨嗣昌到襄阳以后,确实跟老熊大不一样,看来他等到襄阳巩固之后,非同咱们大干一仗不可。伙计,你有什么好主意?”
潘独鳌回答说:“此事我已经思之熟矣。杨嗣昌在朝廷大臣中的确是个人才,精明练达。倘若崇祯不是很怕大帅,绝不肯放他出京督师。但是别看他新官上任三把火,到头来也是无能为力。”
“怎见得?”
“第一、朝廷上大小臣工向来是党同伐异,门户之见甚深。杨文弱纵有通天本领,深蒙崇祯信任,也无奈朝廷上很多人都攻击他,遇事掣肘。
第二、崇祯这个人性情一贯刚愎急躁,对待臣下寡恩。别看他目前十分宠信杨文弱,等到一段时间后,杨文弱劳师无功,他马上会变为恼恨,说罚就罚,说杀就杀。
第三、近年来朝廷将骄兵惰,勇于殃民,怯于作战,杨文弱无术可以驾驭。时日稍久,他们对这位督师辅臣的话依样不听,而杨也对他们毫无办法。他的尚方剑只能够杀猴子,不能吓住老虎。有此以上三端,所以我说这战事根本不用担忧,胜利如操在掌握之中。”
张献忠沉吟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徐军师也是这么看的。不过,伙计,目前杨嗣昌这王八蛋调集人马很多,左良玉和贺人龙等一班大将暂时还不敢不听从他的调遣,我们用什么计策应付目前局势?”
“目前我们第一要拖时间,不使官军得手;第二要离间他们。既要离间杨嗣昌和几位大将不和,也要离间左良玉同贺疯子不和,让官军不能合力。”
“好!”张献忠称赞一句,他又摸了一把大胡子,问道:“老潘,罗汝才和李自成在香油坪打了一个胜仗,听说一下子消灭掉了一万多名官兵,你怎么看?”
潘独鳌笑笑,反问道:“大帅,在香油坪围歼官军的义军诸帅里,以曹操和混天星兵力最多。大帅为什么不提混天星,而提闯将呢?”
“哈哈哈,惠登相这个人太过油滑,本事有限得很。倒是我的这个老朋友李自成,他为人清苦得不得了,待人又好到不近人情,很不平常,我看罗汝才跟他混在一起,迟早要吃亏!”
“大帅这话说得奇怪,待人好,怎么又叫不近人情呢?既然闯将待人极好,曹操又怎么会吃亏?”
“这你就不懂了吧,嘿嘿。”张献忠嬉笑两声说:“李自成这个人不喝酒、不好色、不贪财,对待自己苛刻到了极点。他虽然对下也很严格,但绝不让自己过得比手下人好。罗汝才则正相反,他好酒好色,对手下人又很宽松,日日赏赐。罗汝才能给手下人的东西,无非是酒色财气,李自成能给手下人的东西,却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玩意儿。”
潘独鳌低头沉思一会儿,说道:“李自成粗粝与士卒共之,这种尊严是罗汝才给不了的。何况罗汝才赏赐金银,只能赏赐给那些大将。李自成与部下同甘共苦,却是让最底层的士卒,同样感动。”
“不错,所以咱老子说,罗汝才总跟李自成混在一起,迟早是要吃亏的。老潘,这回香油坪,闯营有个绰号‘乳虎’的小将大出风头。听说他是一只虎的义子,不知道跟可望、定国比起来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