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琇的手藏在袖子里, 猛掐自己大腿,这才忍回了几欲冲口而出的笑声,忍得有些五官走形。
她慌忙找了个能和皇帝同仇敌忾的话题:
“既然如此,难道太后娘娘今夜是下定决心, 还在后头找人监视陛下了吗?”
皇帝长叹一声, 看起来也很头痛。
“太后甚至连掩饰都没有!她宫中的大太监刚刚就紧随在朕身后!直到朕真的深夜来敲鹭和宫的大门……”
谢琇:“……唉。”
她情真意切、感同身受一般地叹息了一声, 顺便把另一声快要涌出喉间的笑意压了下去。
“陛下要做戏瞒过太后娘娘,臣妾自是顶顶愿意配合的……”
她说,又不动声色地试探道:“可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臣妾都为陛下感到痛心不已……”
皇帝看起来是真的在烦恼了。
他左拳忽然一用力,彻底将她的身躯往后顶去, 顶得她身体的重心又能让她稳住站直,这才颓然往几案边一靠,右拳撑着太阳穴,双眼几乎都要阖上了, 眉心皱得死紧。
“是啊,这可如何是好……”
谢琇差点冲口而出:臣妾有个法子, 游龙戏凤啊!
然而这个故事毕竟不是真正的历史同人, 而是有些设定类似的原创。她也不可能指引他扮作什么威武大将军,去民间寻找李凤姐来解决他这个头痛病。
既然已经得知了关键信息, 谢琇也就不再为难这位年轻的皇帝。
她直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自忖已经退到了一个安全距离之外,才开口道:“陛下如此……不若早些安置?”
皇帝一惊, 抬起头来,正要发作, 就看到她将衣袖掩在口边,看似正在含笑掩唇, 纤纤指尖却从袖口处探出来,不落痕迹地往某个方向指了指。
他下意识沿着她的指向看去,发觉是窗下的一张长榻。
那张榻并不算宽大,但睡一个人却刚好。榻上还散落着厚实的垫褥和靠垫一类的物事,矮几上随意地摆着几本书,一望可知是她平时懒洋洋倚靠在那里看书打发时间之处。
他不知为何忽然有点羡慕她这种自在。
这个时候,他仿佛才第一次开始认真打量这位后宫中唯一的妃子。
他因为自己这个说不得的怪病而空置后宫,直到太后急起来以死相逼,迫不得已,才动念想要找个合作对象,将太后骗过去。
宁妃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打死也不愿意选秀,正好他父皇是在一场并非正式选秀、但的确是为了选妃而举办的赏花会上,对他母后一见钟情的,因此母后答应与他各退一步,不再逼迫他选秀,但他必须在赏花会上至少给自己找一个妃嫔。
他就是在那种极度烦闷、又极度头痛的情况下,看到了宁妃——啊,也就是谢首辅的孙女,谢琼临。
谢家子孙缘鼎盛,却没几个女孩儿——这一点对于太后来说,可是极大的加分项。
在太后的眼里,谢家小姐拥有着“能生儿子”的良好家族遗传,背后又站着谢家,正好可以给他作为后盾。
但是,唯一阻碍谢家小姐封后的缺点是——
众所周知,谢家小姐幼时走丢过,直到了十四五岁上才被找回来,因此琴棋书画技能欠奉,就连礼法规章、行止仪态、治家之道,都是紧急恶补的。
太后总觉得谢小姐距离大家闺秀的要求还差些,毕竟她成长的过程之中并没有接受过标准的闺秀教育。
赏花会上众女要作诗,谢小姐的诗亦是做得干巴巴的平平无奇,却迎着众人的议论、暗地里的嘲笑和异样的眼神,一副泰然自若的神色,丝毫不以为耻。
然而这一点却吸引了皇帝的注意。
他正是需要一副厚脸皮,来替他抵挡前朝后宫那些无形的、有形的压力。
谢家小姐毫无疑问是十分美丽的,那种悠闲自得、随遇而安的气质,与皇帝眼里那些矫揉造作的闺秀们也是截然不同的。在皇帝看来,倒有几分可以称得上“有林下遗风”。
这种襟怀坦荡、又带着几分侠气的气场,恰好合了皇帝的心思。
皇帝从以前就很向往那些江湖侠士的道义故事。他在习练武艺时,也往往比念书时更用功几分。
他信任的堂兄柳城郡王,在武学一道上可谓是身手高强,就连宫中最优秀的御前侍卫,也不是堂兄的对手。
在他看来,堂兄侠肝义胆,侠骨雄心,几乎将他心目中“大侠”的形象具象化在他眼前,令他崇敬不已,愈发向往那样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