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心中的激切, 也不知道该如何传递自己此刻心中的情意。
仿佛已经没有任何行为、任何语言,能够准确描述自己胸臆之中涌动的情感,因此他便只能下意识地采用了自己最熟悉、最擅长、从前做出来的时候最能够讨她喜欢的方式——
他的那袭中衣,先前当她扮作“李鹔鹴”, 与他在榻上纠缠之际, 便已经敞开了大半。后来他乍然得她解穴, 情急之下飞身逃走,只在奔逃的过程中用两手仓促将衣襟向中间裹了一裹,连用腰带系住都不曾。
此刻他只是借着拥抱她的机会蹭了蹭,便感觉那两侧的衣襟被蹭开,都松松地垮到一边去了。
他在她面前向来不甚顾忌此事, 现下感觉自己衣襟松开,也只是心下一动。
他微微松开她一点,在她面前,慢慢地垮下了腰身, 仿若因为受了伤、受了惊,而忽然变得脆弱, 想要寻求安慰的孩童一般, 意图把自己的身躯缩得小小的,缩进她的怀抱中去, 求她垂怜, 要她顾惜,恨不能整个人俯下身去, 将脸贴靠在她的膝头,抱住她跪坐的腿, 仿佛那样做,他的魂灵就会得到真正的依靠和安宁一样。
……可是他们此刻都在榻上, 他身形又高大,想要实现这种姿态,实在有一点困难。
可是他偏偏就执着起来。
他想起了曾经有一次,他们呆在定仪宗的后山坡上晒太阳。那一回,她屈起膝盖,侧身坐在草坪上,而他则难得地惫懒起来,不但在那一片如茵绿草上席地而卧,并且非要躺在她的膝头。
那一天,他还是如愿以偿了,头枕着她的膝,他向上望去时,视野里是从晴空之中洒下的一片灿烂得近乎耀眼的阳光,暖洋洋地落在他们的身上,有金色的光点在她的乌发间跃动。
他记得她一下下温柔地抚着他的头顶,再顺着抚下来,一直抚摸到他的脑后正中;然后她的手再回到他的头顶,这样如同给猫儿顺毛一般,一下下抚摸着,竟然有种世事安谧、岁月静好的意味。
他十分怀念那时的时光,一直想要找回它,却终不可得。
因此,这一刻,他执拗地一直要往她怀里钻去,执拗地一直要贴近她的身躯,要她碰触他的脸颊,抚摸他的头发,要她听过他的祈求之后点点头——
他反复地喃喃在说:“琇琇,爱我吧……”
“爱我吧……”
“你可以……对我做一切的事。”
“只要……你喜欢。”
最后的这一句话,与前世最后的记忆重合了。
谢琇的手指一顿,原本还有些迟疑的神情凝结,最终舒展眉目,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她的手在他发上滑过,一直抚到脑后。
她的抚触或许让他受到了触动,他不由得感喟出声,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现在拦腰抱住她,硬是把脸颊贴在她腰腹间,这个姿态有点扭曲,实际上也并不舒适;可是他叹息的声音,却像是满足得不得了、也享受得不得了一样。
说真的,谢琇简直觉得那声叹息若是被旁人听去,真会坐实“李鹔鹴”喜爱这类型的男子,因此今日得了高大少,喜欢不尽,用鞭子折虐对方之前,又多添了一项逼勒对方就范的罪名!
她忍不住牙疼似的“嘶”了一声,低声道:“……如今窗外监视我们那人已走了,你不必再做戏来迷惑他了——”
谁知高韶瑛却显得比她还要无辜十倍。
他用脸颊又辗转地贴了贴她的腰腹间,道:“迷惑?不,我并不是为了迷惑外头的人,才——”
谢琇忍不住笑道:“那你这是做甚么?”
高韶瑛听到她的笑声,于是他也抿起唇,无声地翘起了唇角。
他说:“我只是忽然想到了一首诗。”
谢琇:“……什么诗?”
这会儿都天光大亮了,他总不至于还要联想起那首“五更钟”吧。
谁知高韶瑛悠悠地呼出了一口气,真个用吟诗的语气诵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谢琇这一回是真的哑然失笑了。
她摸一摸他的头发,他便能联想到这句诗?
她笑着又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道:“可我不是什么仙人啊。”
高韶瑛沉默了一霎,尔后,他再度收紧了双臂,箍得她的腰肢都一阵发痛。
“……不,你是。”他说。
谢琇:……?
高韶瑛好像有点出神,慢慢地说道:“……从以前开始,我就一直在想——”
“你一定不是凡人吧,一定是天界好心的仙子,舍却己身,到这人间,来拯救我的……”
谢琇:“……”
他说得颇为认真,让她一时间不免也十分动容,软下心肠,柔声道:“我哪是什么天界仙子呢。你见过哪个仙子,连好些凡人都打不过的?”
她故意抛出这个话头,本想特意点出几个人名,如齐钟岫之流,提醒高韶瑛小心对方。
但是高韶瑛并没有沿着她的话往下问,反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