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他微妙地噎了一下,咳嗽一声,冷冷答道:“我和他还能怎么样?……你如果真想要知道答案的话,那就当作我是为了朝廷,总得找出一条和解之道吧。”
李重云:“所以你用旧情拿捏盛六郎,只是想控制朔方?”
谢琇恼道:“……此中纠葛甚多,一时半会哪里能说得那么清楚!”
她忍不住轻斥了他一句,不过李重云倒是没有气恼的意思,反而露出了一点幸灾乐祸的神情。
“原来,他盛六郎也不过只是被你操控于股掌之间、不由自主的可怜人吗?”他若有所思地说道。
谢琇:“……”
摄政王虽然美丽,但实在说话不中听!
好在摄政王似乎从刚刚短暂的恋爱脑之中恢复了一些,他露出深思的神情,慢慢问道:“你刚刚说,此中纠葛甚多……那么,是什么纠葛?”
随着他的问题出口,他刚才因为思考而垂下的眉眼重新抬起,一寸寸扫过她的脸容,直到与她再次目光相对。
“除了朝廷与朔方之间的冲突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纠葛?”他问。
……果然,小侯爷的大脑一旦恢复正常运行,就得叫别人耗费一番脑力来应对!
谢琇沉吟了片刻,决定还是向他说实话。
“你难道就不奇怪,为什么我们都会被聚集到这里来吗?”她反问道。
李重云神情骤然一凛!
而谢琇不给他慢慢思考的空间,一口气地说道:
“我当初的确是气息断绝了……但在黑暗中浑浑噩噩了也不知道多久之后,好像是睡着了,可是一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慈惠宫里。”
“后来见到你,换了一种身份,好像还不记得我从前是谁,不记得我们从前的经历……我即使心中疑云再盛,也不得不暂时按捺下来,慢慢探查。”
“再往后,我去了朔方军大营,见到了……盛六郎。”
“我们争吵起来,然后他就如你今日这般,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
李重云:?!
他好像并没有怀疑她用春秋笔法一笔带过的“盛六郎如何恢复前世记忆的详细过程”这一命题。
谢琇继续道:“但我当时又是震惊、又是喜悦,何况我不宜在朔方军大营内久留,所以我便回来了,一回来就思考着用何种方法把盛六郎留下来,而不是放任他走开。”
“除了朝廷与朔方之间的争端之外,我更想知道,我们是如何从‘那边’到了这里的?”
李重云:!!!
他还真的有所触动,认真地思索起来。
“摄政王”的这一生,并不是他真正的人生。他看起来,好像也不太想要这样的人生。
也对。
当他为了登上最高的那个王座,韬光养晦地奋斗多年,甚至牺牲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东西,才终于成功之后,此时不但一朝把他前世的全部努力统统抹杀,并且“摄政王”这个位置,本身就断绝了他继续向巅峰攀登的希望。
这样,他如何肯善罢甘休?
李重云认真回忆了一下,才道:“我……我‘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十分正常。那一天,我作为监国太子忙碌了一整天,父皇那阵子都只是勉强在用参汤吊着命而已,我为了之后即将举行的……那些典礼和仪式,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说到“之后即将举行的仪式”时,他微妙地磕绊了一下。
其实也未必就是他真心觉得碍口,只不过言及永徽帝这位名义上的父皇的生死,天子之崩,终究是国之大事,总要稍微带着一点敬畏心的。
谢琇也明白,因此并没有出声打断,也没有好奇地打听“那边”当时的具体状况,而是静静听他说了下去。
“……回到‘含光堂’时,已是亥初时分。”李重云道。
谢琇这回惊讶了一下。
“‘含光堂’?”她不由得重复了一遍这个地名。
含光堂,不应该是庄信侯府正院的名字吗?但李重云已是太子,不应该不去住东宫,反而要去住庄信侯府吧?!
李重云流畅的叙述被打断,竟然还梗了一下,面色也带上了几分不自然。
“……孤后来把东宫后头寝殿的名字改了。”他语气硬梆梆地解释了一句。
“孤马上就要掌握天下,东宫一间寝殿,还不是孤想叫什么,就应当叫什么?”
谢琇:“……”
哦,明白了。
连“孤”这种死板的自称都冒了出来,小侯爷……不,太子殿下的心虚,都几乎要溢出来了吧?
她差一点要笑出来,那阵猛然涌上心头的温馨之意散去以后,又有些感慨与怅然。
将东宫的寝殿改名叫“含光堂”,想来是为了纪念他们两人曾经在庄信侯府共度的那段时光吧。
然而那些差不多都是假的。是海市蜃楼,是七宝楼阁,是虚浮无根的假象。
其中或许也曾经掺杂有几分真情,但做戏做得久了,置身其中,也就混淆了真假,分不清对错了。
谢琇抿了抿唇,轻声应道:“……我也觉得,还是这个名字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