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盛应弦露出一脸不可置信、几近三观尽碎的模样, 谢琇扑哧一声,笑了。
“若朔方坚持要下我面子,我自然也当回报一二呀。”她柔声说道。
盛应弦:“……你居然把西北军调去朔方?你是怎么想的?”
他本来只想着西北边境直面胡虏,一下子调走三万人, 边防许会空虚。但他的问题出口之后, 却看到她脸上的笑意黯淡下来。
“以往胡虏寇边, 很少发生在这个月份。”她淡淡说道。
“再者,十几年前那一回,若不是有内奸里应外合,西北军也不会输。”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 很明显把接下来的未竟之言咽了回去。
盛应弦:“……”
他忽然明白了,她还想说什么。
大概就是“朔方军当年不往西北去,但西北军如今却可以往朔方来”一类的话吧。
更何况,他在心中掂量了一下那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小将曹咏。
曹咏从前并没有机会证明过自己的能力, 但既然琇琇敢在他身上押宝,就说明他一定具备相应的本事。
而且, 曹咏性格阴郁, 说不定行兵事也多诡诈之道,虽然不够光明磊落, 却正好可以弥补兵员不足的弱势。
再说, 曹咏既是谢太后所发掘,委以重任, 他便一定会对他的伯乐报以忠心。否则,军中后起之秀何其之多, 凭什么轮到他出头?
谢太后现在需要的是对她忠心耿耿、又有能力的新血。如曹咏一般,身后连着一整个曹家将门, 谢太后任用他,不但能收获一位百分之百忠诚于她的良将,还能收获曹家上下的好感和偏向。
这已经是一记妙招了,更妙的是,这记妙招的终点还指向他!
盛应弦一时间心头又觉得酸涩,又觉得荒谬,简直整张脸都要僵硬了起来,好像连表情都做不出了。
“我……我只是担心你。”他艰难地说道。
“若西北边事不谐,你在朝堂之上定然会被更多人为难……”
谢太后笑了笑。
“无事。”她说,“我难道是个怕人为难的人吗?”
盛应弦望着她,一时间竟然百感交集。
前世今生种种,在他脑海间混乱地纠结成一团,让他忽然有点难以分辨哪一件事是真、哪一件事是假。
是耶?非耶?如在梦中。
但有一件事,他是万分肯定的。那就是——
谢琇,或者说,纪折梅,从来不会因为困难或危险,就止步不前。
盛应弦深吸了一口气。
“你要我如何配合?”他哑声问道。
“我都答应你。”
谢琇眨了眨眼睛,忽然眼眉弯弯,捧着他的脸,猛地在他的唇上印下了一记重重的吻。
……
齐晖二年二月,朔方节度使盛应弦受召上京述职。号称十万朔方军随行,及抵京,驻扎于京师西门外郊野。
朝野震动。
谢太后屡次遣使出城谈判,数日后,终于谈妥交换条件。
皇帝李绍下旨予朔方节度使盛应弦,以功加大司马,假黄钺,并特许以盛应弦之堂兄盛应弘为朔方节度副使,率十万兵马回转朔方。
盛节度使接旨,随即循旧例入城觐见。谢太后当廷允诺,十万朔方军抵达永贞之日,西北军即刻拔营回归临沙城。盛节度使为朝廷股肱,圣意欲恳切慰留,言说“大司马一职乃是实职,还望使君留朝效力”。再三挽留之下,盛节度使点头应允。
……以上只是表面上事情的发展顺序。背后又经过多少博弈、谈判、权衡、进退,则不得而知。
单说圣旨一下,除了“假黄钺”之外,还多赠了盛使君一个“大司马”的实职,简直令群臣当堂哗然。
就连盛使君本人,接旨时都是一脸掩不住的惊讶神情,当即望向殿上垂下的那道纱帘,但帘幕低垂,看不清帘后端坐的太后脸容神情。
“大司马”在这个剧本里的设定本应为虚职,算是一种荣誉职位而已,若是硬要找出一个对应的官职,那么对标的应是兵部尚书。
但如今的兵部尚书位置上自然有人。
小皇帝当朝说大司马是实职,兵部尚书杨惟瀚险些没有暴跳起来。
还好他为官多年,涵养也够,勉强忍了下来。
杨惟瀚在朝中也是树大根深,大学士邢元渡便与他结为儿女亲家,在殿上连连给他使眼色,也暗示他先忍耐下来,容后慢慢计议。
这一通眉眼官司,也不知隐于帘后的谢太后有没有看到,但站在群臣首位的摄政王却正好侧身回头,貌似正在打量立于殿中的盛节度使,实则将邢、杨二人的小动作也看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