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再给他一个机会,看看在正统的朝廷来使之前,他还会不会像从前的正道之光那样,做出他自己会做——而不是被那些军头兵痞、麾下势力所裹挟——的选择。
谢琇道:“那我就命你为朝廷特使,出京去见盛节度使,望他勿要执迷不悟,与朝廷为敌。若是他能及时悬崖勒马,心回意转,同意入京述职、觐见天子的话,可前事不究。”
谢玹目中一亮,一揖道:“是!臣遵旨!”
他还来不及为自己终于说服了谢太后而感到高兴,就听见——谢太后又施施然向着他当头抛下了一句险些砸得他晕头转向的话。
谢太后说:“不过,我会乔装打扮为你的随行护卫,与你一道出城前往朔方军大营。”
谢玹:!!!
他猛地直起腰来,一抬头,话已经不受控制地从口中冒了出来。
“这怎么能行!”
结果他的目光刚一落到谢太后的脸上,就发现她在笑。
那张光彩照人的脸上带着微笑,眉目间却有着一抹令人无法拒绝的凛色。
“如何不可?”她慢悠悠地说道,“朔方之事,其中真相,众说纷纭……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说法,我听得已经够了。”
她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如今,我只相信自己的双眼所看见的东西。”她正色道。
“我要真相,便自己去索取。”
谢玹急道:“朔方十万大军,来势汹汹,凶暴残忍!娘娘千金贵体,大虞一切国事,皆仰仗于娘娘圣裁,娘娘怎可自蹈险地?!”
谢琇又笑了。
“你错了。”她似真似假地笑道,“大虞一切国事,只不过是摄政王与诸臣之间的博弈罢了。我也好、皇上也好,暂时都只不过是先帝遗诏抬出来的吉祥物而已。”
谢玹:“……”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无言以对。
太后在外头被人传说的威势不像假的,但太后此刻在他面前含笑带着感慨说出来的话,也不像假的。
而以他对太后的那一丁点浅薄的了解来看——
谢太后,应该是一位意志和信念都很坚定的人。这样的人,假如再加上聪明颖敏、善于审时度势的条件,又怎么能够容忍外人随意支配自己,随意诋毁自己的名声?
谢玹一时间想不明白。
不过,谢太后真的如同他印象里所了解的那样,下定了决心就不会更改。
“不必多言。”她抬起一只手来,竖立在面前,阻止了他接下去的谏言。
“我有足够的身手可以自保。唯一不太确定的是……”
谢太后美丽的面容上忽而浮现了一丝难解的笑影。
“大概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连同你的安危一起保下。”
谢玹:“……”
他终于呼出一口气来。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的唇角也不可遏制地向上提,一直翘起来。
“臣到时候会懂得自己逃跑的。”他玩笑似的答道。
“一定不让娘娘为臣着想的心……呃,恩德——落空。”
他终究还是打了个磕绊,把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心意”一词的后边那个字咽了回去,改成了较为恭谨的“恩德”这个词。
他的心下忽然一阵乱跳,耳尖也一阵阵发热,心慌得厉害。
可能是因为刚刚的那一次失言吧。
他陡然垂下视线,不敢再去看谢太后那张笑吟吟的脸。
但谢太后并没有怪罪他。
他就那么退下了。
隔天,谢太后便在朝堂上宣布了要遣使前往城外的朔方军大营,面见盛节度使,与他沟通入城觐见天子事的决定。
朝堂上登时吵成一团,但基本上吵的都是这位使节的人选、随行人马的规模,以及见面以后说什么、做什么,想提出什么条件要朔方答应。
谢太后听得头脑一阵发胀,索性厉声喝止了殿上的议论声,径直命一旁的大监宣旨。
旨意是早就写好的,命监察御史谢玹为天子特使,率五十名禁军出城前往朔方军大营。届时谢御史将向盛节度使递交一封天子的信件,也将在天子的授权之下“便宜行事”,与盛节度使商讨入城觐见天子的具体仪程。
结果底下又吵嚷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