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云终于被她说得脸上微微变色。
“这也无妨……只要我们速战速决……”
谢琇冷笑道:“你是不是对盛如惊有点什么误解?”
她右手猛地一按凭几,陡然起身,在御书房里来回踱步。
“更何况,若是京师被围,这十万军不过就是他的先锋军;若是久攻不下,他到时候再从朔方往京城调兵,也不是难事……假如他还联合了其它节度使的势力,那就更难以收拾了……”
李重云的面色被她说得愈来愈阴鸷。
他并不是蠢人,这一切他也并不是没有想到过。但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有谢太后从前与盛如惊订婚的这一层情分在,又是盛如惊悔婚在先,按理说他在外头的名声不差,应该对谢太后多有愧疚才对,可他真真是动作起来,竟然一点都没有顾及这点旧日的情分!
他甚至连送往朔方的圣旨上,都没忘了同时盖上先帝在遗诏中赐给谢太后、让她有足够权力临朝垂帘的印章“顺和同禧”。
这方小印,其实在圣旨上并不一定需要钤上。他纯粹是为了提醒盛如惊,如今朝廷之中,做主的人里,也有他的前任未婚妻一份,倘若他还有些君子之风的话,就应当思及当初谢太后举家罹难时,他是如何无情地抛弃了她;如今便应该念及这些愧疚之往事,对朝廷——不,对谢太后——多一分敬重才对。
不过,也说不定这样做是起了反效果?
他盛如惊算是个君子,但他手下的那些军头兵痞可不是。
那些老部下们,想必对当年之事的内幕也很清楚。一旦思及如今朝廷中做主的是谢太后,对朔方有悔婚之仇、毁家之恨,说不定那些人早就要吓得跳起来了!他们肯定没少在盛如惊背后撺掇他起事!
李重云有些懊恼,但这些事是没法对谢太后说的,他只能独自怄得胸中怒火满腔而已。
但谢太后本人,倒是先一步把这些事摆上了台面。
“说起来,也说不定是朔方诸人忌惮我,怕我掌握大权之后,对朔方心怀怨恨,迟早要对他们下手,所以想着先下手为强呢。”
她忽然站定在当地,转过身来,朝着李重云微微一笑,笑容里带了点自嘲的意味。
李重云心下一悸,立刻否认道:“哪有这样的事?这和嫂嫂并无关系,是那盛如惊,从头到尾都无情无义——”
谢琇摇摇头,道:“无妨。事已至此,既然那些人对我也有所忌惮,此事便都着落在我身上好了。”
李重云:“……嫂嫂这是何意?!”
谢琇:“自然是说,我来和他们交涉。”
李重云:“但他们要的就是京城!再说大一点,他们要的就是那个位置!”
谢琇真情实感地在心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谁家的乙女游戏能打得破家灭国啊?!
“我知道。”她平静地应道,目光落在李重云的脸上。
那张脸一直是十分漂亮的,有的时候她甚至承认要超过她的任意一个马甲。
毕竟……她自始至终,做的任务里,多是炮灰。一个炮灰,再漂亮也是有限的。因为若做炮灰,美貌无用。
然而,那张脸还是太过年轻了。
在这个故事里,他甚至没有经历过“夺宫之变”那样惊险的剧情。
他生来就是天潢贵胄,贵妃之子。就算晚生了数日,也依然是堂堂正正的皇二子昭王。他的兄长占了嫡长,却一直病弱;即使能够登上大位,也时时刻刻要生活在这个二弟有可能随时取而代之的阴影之下。
没错,他嫉妒兄长,难道他的兄长就不嫉妒他了吗?
他年轻,漂亮,健康,聪颖,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文武双全,受众人的仰望。
而他的兄长,因为长期的病弱,到了最后几乎瘦脱了形;他阴郁,惨淡,瘦削,苍白,病骨支离,脑袋空空。因为一直身体不好,上课的时长都支离破碎,从学识到权术,都没怎么学通。
这样一个人,偏偏占着太子的位置。父亲要扶他上位,他又岂敢把自己的心虚显露出半分?
他永远都在和上天挣命。多挣出一天来,都是好的。但与此同时,他的二弟可以尽情地在京城的骀荡春风中鲜衣怒马,纵情长笑。
这是人力所不能及之处。
他经历了太多磨难。而他的二弟,没有经过任何磨难。
可他经历的磨难不能化为阅历,因为他有太多学识没能学会。
他二弟所学会的那些学识,又缺乏磨难等等阅历的支撑。
他们都不如盛如惊。
所以今时今日,他们才落得如此地步。
朔方大军压城,而她只会简单粗暴的解法。
“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会去见他。”她轻声说道。
“问一问他究竟想要什么……倘若他要的东西太过分,我不能给的话,那就——”
就什么呢?
她最终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