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名单出来之后,如若还有人敢于贿买考官,你暗中查实之后,随时将名单及证据呈交于我。若无人再敢轻举妄动,你也要随时留心。春闱之后如有风声,也准你随时禀奏。”她补充道。
谢玹似乎很高兴她这么秉公处理,他的身上流露出一种她所熟悉的愉快气息。但他一点儿都没有流露于外,而是想了想,问道:“那么臣是依据哪种途径向娘娘上奏呢?”
毕竟他如今不过礼部主事,八品小官而已,平时想要对话的话,轻易还够不到监国太后这个等级。
谢琇:“……”
对了,忘记了这一遭。
她思忖了片刻。
刚刚长宵引见谢玹时,曾说他是长康元年的传胪。
“长康”就是先帝的年号,一听就是因为先帝生来先天不足,身体常年总是病歪歪的,所以继位之后须换年号时,就定了一个类似为他祈福的年号。
这么说来,谢玹中进士已经有六七年了。作为传胪,想必当初进翰林院也不难。不过,三年散馆之后,他又是怎么被分配到了礼部当了个主事?
不过,这也不奇怪。
谢玹极为正直,想必平时一定不肯党附他人。在朝中若没有些关系提携照拂的话,再加上他这种正直到不肯与任何阴暗为伍的性格,要往上走大概也不太容易。
当然,现在他有了最大的靠山和金手指。
谢琇道:“我过几日便下旨,拔擢你为御史。这样你便有风闻奏事之权,奏折也可直接上达天听。”
谢玹好像震惊得一时失去了表情管理,猛地抬起头来。
但他刚一抬头,视线与端坐于书案之后的谢太后相遇,就猛然又像被烫痛了一般,低下头去,只有耳尖和颈后等不明显之处,慢慢泛起一层红色来。
“臣……臣谢娘娘天恩,定当竭尽全力报效!”他说话甚至都不流利了一瞬。
谢琇笑了。
“朝中多年乱局,是该一点点厘清才对。”她若有所指似的说道。
谢玹的目光亮起来。他好像十分想要抬头,但却又竭力忍耐着那股冲动,以至于垂落在身侧的双手都有一点发抖了。
谢琇的视线落在他垂落身侧、紧握成拳的双手上。
那双手也是骨相优美、手指修长的一双手,并且能够在斩妖除魔时灵活地做出许多结印来辅助符箓的效果,能够在绘符时一口气不中断地绘出类似“万鬼伏藏”这样的高阶灵符;还能够握着她的手,用小木棍在树下的泥土上一笔笔带着她练习基础符箓的图案,能够在大雨时为她撑起伞带她回家,能够在出门执行任务之后,拎着点心或者其它礼物回来,递到她的手里……
可现在,他们隔着一张桌案,甚至连视线相交,都是逾礼之事。
谢琇没来由地忽然感到了一阵惆怅。
“将来,还多有得依赖你之处。”她放柔了声音,对谢玹说道。
其实,按理说她应该称他一声“谢卿”。尤其是谢玹在这个游戏副本中的设定,并不像高韶瑛那样,与“谢太后”还有一段前缘,因此省掉些客套也没什么。
谢玹在这个副本里,和“谢琇”,是完全的陌生人。
可是谢琇却始终不曾用“谢卿”这样的称呼来唤他。
因为那样做,就是将他们之间,摆到了正统的君臣位置上。她只是“太后娘娘”,而他只是“谢卿”。
这个剧本里,充斥了许多这样无端的遗憾之事。
谢琇闭上了双眼,停顿一瞬,又很快地睁开。
眸中深藏的遗憾,也在那一瞬,归于无形。
谢琇说:“谢御史,我很欣赏你的名字。”
谢玹一愣。
可是她已经由书案之后站起身来,绕过桌子,缓步向着门外走去。
长宵原本在旁边无聊地呆着,宛如一尊精美又不会出声的花瓶;此刻突然见她打算离去,不由得也跟了上去,还疑问道:“怎么?这就算谈好了?现在就打算走?”
谢琇微侧过脸,冲着他略一点头,道:“嗯。”
长宵:“……”
他一脑袋迷惑不解,但当他看向谢玹时,却发现对方只是从桌案前转了个身,保持着面朝谢琇的姿态,双眼却始终温顺有礼地半垂着,注视着她脚边的地面。
他看不懂这两人究竟是在打什么哑谜,又在这一问一答之间达成了何种默契。
在他听来,就算是谢琇刚刚起身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听上去都令人十分费解。
……怎么就突然开始没头没脑地说起谢玹的名字了?
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问出这个问题,就看到谢琇在门边驻足,微微侧过脸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这位年轻的太后是要完全转过身来,再看身后的谢扶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