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 她刚看了一半,就不由得有点火冒三丈。
奏折的确应该是盛应弦亲笔,她认得他的字迹——除非他贵为一方节度使,手下还专门养着一位擅长模仿他笔迹的幕僚。
但那一笔熟悉的字迹之下, 写着的措辞, 一字字一句句, 全是礼仪周全的客套做外皮,内裹着几乎昭然世间的野心!
“昔日先帝当朝,臣闻昭王英明神武,皇后博闻多识,乃先帝左右得力臂助也。今先帝虽去, 幸而太后昭王在朝,依然堪为大虞社稷之柱石矣!”
“……皇上虽冲龄践祚,但内有太后监国,外有昭王辅弼, 朝中诸臣,亦各忠心;如惊听闻, 深为皇上庆幸。”
谢琇:“……”
讲真, 盛如惊,你言必将“太后”、“昭王”两人并称, 这是唯恐本宫不跟摄政王he吗。
而且这本奏折, 按理说至少会给内阁那些老臣看,就那群老顽固, 看到折子里一口一个太后昭王如何如何,只差没有直说“太后与昭王叔嫂沆瀣一气, 里应外合,把持朝政, 皇帝年幼,大虞危矣!”,还不得当场晕倒几个,另外几个则是极言直谏,否则就要撞柱明志啊?!
怎么?相隔多年,一别两宽,盛如惊竟然修炼出了嘴炮气死人的功力吗?
这还……当真是个极大的惊喜啊?
谢琇双唇紧抿,眉目含霜,紧盯着那本折子的神色,也如山雨欲来。
但盛节度使上这本折子的目的,大概就是随机气死朝廷的任意一个重要角色。
“臣尝闻前朝密太后轶事,摄政王虽为仲父,实为假父,宫中上下,多有亲近,一团和气;想来如今舜安宫中,亦当如是。皇上年幼,得太后抚养、昭王教导,将来必成一代明君。臣每思及,不免心中甚慰。”
谢琇:“……”
啊,打量她看不出来吗?这一段分明骂得更狠!
“密”这个谥号,在谥法的规定中称“追补前过曰密”。“密太后”,几乎是明晃晃地在说这位太后生前有过错,可不算是什么美谥。
虽然谢琇不知道这些久远的背景设定,但折子里说得也很清楚——“仲父”在古代就是父亲的大弟,“假父”则指养父或后父;那位摄政王身为先帝之弟,却行假父之事,这不是明晃晃地直指前朝的密太后与摄政王有私吗。
偏偏这还不够,这一段紧接着就直接说了“我觉得现在的宫中,太后与昭王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那些老臣看到这里,能有几个顶得住不脑溢血或者心梗的?
谢琇怒容满面,身旁的李重云欠身挨过来一起看折子,看到这里,却是忽而“噗”的一声,轻笑出声。
谢琇:“……你笑什么?!”
她心头一把无名火,虽然明知这里的盛如惊不过是遵循剧本里的新人设而存在的虚影,被这样抹黑,还是令她气怒非常。
李重云却表现得异常的好脾气。迎着她几欲喷火的目光,他笑着勾起手指,掩饰似的蹭了蹭自己的鼻子,才道:“……嫂嫂息怒。”
谢琇:“哼,息怒?!……我看你高兴得紧哪!”
李重云竟也不否认,迎视着她的灼灼眼眸,微微一笑。
“臣弟的确是很高兴。”他直言不讳地说道。
谢琇:“……”
李重云笑着说:“一想到在嫂嫂的前未婚夫眼中,臣弟竟然与嫂嫂如此相配,心中就止不住一阵高兴……咳,是臣弟失态了。”
谢琇恼怒道:“……别提什么前未婚夫的事!”
李重云被她一噎,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愈发开颜了。
谢琇狠狠剐他一眼,才垂下眼去,继续往下看那本气死人的奏折。
……你给本宫等着,盛如惊!此仇本宫一定要报!
她现在才佩服起武则天的不凡来。
她才看了一半故意传谣造谣的折子,已经怒气值快要爆表。而武皇当年观《讨武曌檄》,那篇檄文写得文采绝佳,骂得也是酣畅淋漓,结果武皇看完之后,竟然还能感叹骆宾王人才难得……这是何等的气度!
幸好盛节度使这封奏折——或者说,替盛节度使起草这封奏折的人——还没有到那种程度。
“臣为大虞守疆多年,皇上即位,本当及早来贺。但如今时近年末,冬日天寒地冻,塞外胡虏谋生艰难,恐将南下抢掠,臣不得不防。”
“臣闻京中风物,春夏最佳。臣久不曾归京,心向往之。愿与圣上期于彼时,料必草木葳蕤,春山可望。臣朔方节度使盛应弦顿首再拜,伏乞皇上圣鉴。”
谢琇看着最后一段,不由得慢慢蹙起了眉。
中间那些都是托辞,无非是推脱不来,倒也没什么好看的。
关键是最后一段。先是没头没尾地说什么春夏之际风物最佳,又直接说要入京的话,春夏之际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