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琇垂下视线, 扫了一眼他愈来愈紧贴她膝盖的腿,不动声色地重新抬起眼来,望着他那张俊美无俦的容颜。
“哦?”她笑问道,“昭王弟如此急切地向我索求承诺……可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她本想着, 李重云到底是想跟她提户部积弊, 还是他也察觉到了礼部那边风声不对, 猜到科举舞弊的事——
可是,下一刻,他便俯下身来,双手握住她的肩头,俊美的容颜一下子距离她的脸非常近。
他说话时, 唇齿间的气息吹拂到她的脸上来。
“因为,臣弟欲召朔方节度使入京述职。”他一字一顿地说道,神情郑重间,还带着极深重的一抹忌惮。
谢琇眉心微微一动。
“……朔方节度使?”她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官名。
假如她没记错的话, “朔方”这个地名,在历史上位于北境, 大约就是河套平原那一带, 正是边境要害之处。
而且,历史上的“节度使”, 一旦被中枢朝堂提起时要带着几分忌惮之意的话, 那就是实打实割据一方的权臣,甚至可能还隐约带着点“或有不臣之心”的属性。
藩镇之乱, 可是历史上不容忽视的大问题啊!
谁知道一个就是为了尊贵的vip们攻略优质男性而编写的游戏剧本,竟然背景能扩展到这种地步?!
谢琇心下暗惊。
但更令她大吃一惊的是, 摄政王闻言却冷笑了一声。
他微微用力,扳过她的双肩, 让她直视着自己,一字一句说道:
“……嫂嫂莫不是忘了,那位朔方节度使,少时可曾经是……嫂嫂订亲多年的未婚夫啊。”
谢琇:!!!
这是……什么见鬼的隐藏设定?!
而且,“年少时订亲多年的未婚夫”——这个设定,让她条件反射一般地,就联想到了一个人。
她心脏急跳,还没有问出口之际,摄政王就替她解了惑。
“然而,十七年前,胡虏入寇,谢大将军派人急往朔方求援——”他意味深长地在这里停顿了一下,那双阙黑的眼眸紧紧锁住她的脸,好像不想放过她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似的。
“谢大将军、谢小将军……铁骨铮铮,死守孤城,三十四日,弹尽粮绝,朔方援军却从头至尾并未出现。”
他缓声说着,一字一句,就像是想要把这个事实一下下楔入谢琇的脑海之中,让她永不忘却似的。
“朔方节度使,不但没有出兵援救临沙城,坐视谢家全家死战殉国,并且还于事后派人送还订亲信物,退了你们的亲事。”
谢琇:“……!”
李重云的眼眸很黑,黑得像是一点点光亮都会被吸走消弭一样。
他凝视着她,又像是在回忆之中搜索片段,再以言语向她一点点复原当时残酷的情景。
“朔方来使抵京之日,京城大雪……”
“嫂嫂已是谢家唯一独苗,我父皇怜你年龄尚幼而全家尽没,命你不必回临沙城奔丧,而是在京中的都家举哀……”
“当日天降暴风骤雪,雪幕几乎遮蔽人眼。”
“都家堂上丧幡飘飞,裹挟着从大敞的门内吹入厅堂的风雪,祭台上五十多座灵牌,摆放得密密麻麻,几无空隙……”
“也是嫂嫂一番慈心,将跟随谢家一同殉难的世仆之灵牌,也一起摆放在灵台上祭祀。”
“听闻朔方来使踏入都家时,嫂嫂正跪于灵前,麻衣缟素,一身重孝,在火盆中烧纸。”
“朔方来使先是假情假义,在灵前拈香拜了一拜,叹惋了一番之后,便取出当年订亲时谢家交付的信物——听说是一枚玉佩——还给嫂嫂,言明家中大公子已离家拜师,师门远在深山偏僻之处,音信不通,归期未定;为了不耽误嫂嫂前程,故此奉还订亲信物,愿嫂嫂‘选聘玉郎,再订鸳盟,珍重己身,永享富贵;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谢琇:“……”
她有点不可置信地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以前跟“谢大姑娘”还能熟稔到连这个场景都能从谢大姑娘那里听说?
李重云顿了顿,冷笑道:“堂上尚有旁人在场,且嫂嫂当时乃奉旨举丧,宫中也自有人关注都家将丧事办得如何,回报与我父皇,好全了他这一番君臣最后的心意。偏巧那人回报父皇时,臣弟也在场,听了个从头到尾……甚至是最后那几句话,听闻是朔方拿出的退婚书上头的,据称是大公子亲手所写……”
谢琇真情实感地震惊了。
虽然她在听这个狗血故事的时候,也发现了其中的诸多古怪之处,但这并不妨碍她从心底涌起一股感叹。
藩镇割据,国仇家恨,前缘后事……以上种种累积起来,谢太后应该是恨不能活吃了这位朔方节度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