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咳嗽了一声, 虽然不知前情,但心想谢太子妃想必真的是看不上一位温弱太子的,若说不肯让他近身,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于是她笑了笑, 若无其事似的应道:“爱.欲是爱.欲, 感情是感情。……这一点, 难道摄政王不曾知晓吗。”
……一箭穿心。
摄政王那张貌若好女的俊美脸孔,一瞬间微微地扭曲了。
窗外的天光微微地阴沉了下去,不知是夜幕即将降临,还是一场骤雨迫在眉睫。
摄政王忽而往前迫近了几步。
谢太后抬眼望过来。
殿内没有燃烛,仅凭窗外映入的一点点暮色, 也将摄政王的脸容勾勒得线条流丽,且有几分柔和。
但谢琇无来由地却知道,这个人的内里,决不像他的那张俊颜上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秀致无害。
就像现在这样。
他迫近过来, 脸上还挂着彬彬有礼的微笑,眉目间却依稀残留着几分暮春风月的味道, 眼瞳深处又是一片冰冷, 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分裂,像是接收到的指令相互冲突的偶人, 完全捉摸不定。
谢太后的目光, 一分分在摄政王的脸上逡巡而过,心里在想什么, 却是谁都猜不透的。
也难为摄政王竟然沉得住气,虽然眼眸深处似是快要将谢太后一寸寸拆开吞噬, 面上却沉静无波,就那么站在她的面前, 任由她慢慢打量。
最后,她缓慢地笑了一笑。
“昭王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她问。
摄政王目中的光芒猛然亮了一瞬,紧接着沉凝下去,化作海面下酝酿着的无边风暴。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勾唇,表情也变得不怎么端正起来,仿佛带着一丝嘲讽似的。
“……这个问题,嫂嫂已经是第二次问臣弟了。”他轻声道。
谢琇有丝诧异。
但他很快就为她补充了一下前情提要。
“皇兄驾崩时……尸骨未寒,嫂嫂便在他榻边,问了臣弟这个问题……”
谢琇:“……”
不是吧?这个剧本这么猛的吗?!
她不着痕迹地又观察了他一番,自认为已经不可能漏掉他神情里每一个最最细微的转折了,这才在心里得出了自己的推测。
……这位以生辰上的数日之差,不得不屈居为慎宗第二子的昭王,不可能真的与谢皇后有什么明晃晃的私情。
即使是有,最多也就是个心照不宣的两相暧昧,绝对不可能落下什么承诺或信物的把柄在对方手里。
开玩笑,太后vs摄政王的梗虽好,但以昭王之能,还有他这一世那生母为贵妃的堂堂正正出身,倘若是年少时便已与“谢琇”两情相许的话,他还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他的心上人嫁给他的兄长?
尤其是,在这桩婚事对他自己来说也毫无好处的情形下?
谢琇自认为还是有一些了解晏行云……不,李重云的。
假如他们两人年少时未曾彼此互通心曲,不过是一点朦胧的好感,也未曾捅破那层窗户纸,如果谢琇一朝有可能成为太子妃,他虽然或许有些不舍,但也没有阻拦的理由,因为若要阻拦的话,不免会让他拿出许多资源和利益来交换,还要冒着被父皇猜忌的危险。
……而且,还不确定他拦下这桩亲事之后,谢大姑娘又是不是真的就能感动到愿意以身相许,然后全力助他夺嫡上位。
李重云此人,行事极有目的性。事后没有多少好处的事,他怎肯去做?
但是,显而易见地,此刻看他眼巴巴地在这里说了这许多酸溜溜的话,言外之意不过一个意思:嫂嫂的心,臣弟也想分一杯羹。
其实不过是在说,嫂嫂的心,他还一点都没有到手呢。
不然的话,他就会表现得更光明正大,冠冕堂皇。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有眉目间的官司,一个眼神、一句追问、一点神情间的变化,像是生出了许多小钩子,一只只地想套过来,把她勾住一样。
谢琇还记得上一世,即使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假面夫妻,但有了那个夫妻名分,到了后来,“夺宫之变”成功,他坐上了太子之位以后,虽然还没有立刻就大权在握、势不可挡,但他的确也已经一步步向着她逼近过来,话里话外、眉眼高低间,都仿佛想向她公然索要作为“夫君”应有的权利和好处——
不管怎么说,那时他可比现在要直白多了。即使言语上没有体现出来,态度上也逐渐明朗起来。
不像现在,即使言语上听着有几分勾人之意,但却小心地掩饰住了那种渴望的眼神,态度也是谨慎的,步步为营,即使迫近到了与她一步之遥的地方,但她不松口,他就不敢真的向她要求什么更过分的东西。
思考明白了,谢琇便微微一笑,启唇道:“你兄长虽已逝,在世时也不过是无甚成就的病弱之躯,但依我所见,他却依然是缠绕在昭王弟身上的一道锁链呢。”
摄政王的气息猛然沉了几分。
他的目光暗沉下去,如同暗涛汹涌的深海。
“……嫂嫂此言何意?”他似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间一个字一个字地将这句话问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