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她眼中射出的强烈光芒吓了一跳。
现在他好像有一点能够明白,凡人之中娇姝万千,贵女无数,为何只有她能够仰承天意,成为凡间的凤命之人了。
她美丽、聪明、敏锐、狡黠、勇敢大胆、心细如发、充满活力、见多识广,又懂得变通,实乃天意托付凤命的最佳人选。
……只是这命格也太贵重了一点,竟然把她的丈夫都压倒了。
他在心里想着,说不定正是那病秧子命格不足,勉勉强强要做天子都经不住,就更担不起这人间凤凰的命格了。
他这么想着,又自傲起来,心想毕竟是凡人,怎能敌得过像他这样的天界战神命格之重?
……不对。
他在这里思考自己的命格贵重不贵重的,有什么关系?
他的头脑有些不对劲。难道是……她刚刚猛拍在他前额上的那枚灵符,还有些别的神通不成?
他警觉起来,又瞪着她,在心底思考了一下,谨慎地说道:“……本座神识强大,可随时为你监视那些有可能泄题的恶人。若是有了什么异动,本座可即刻告知你。到时候任你要当场捉拿,还是按兵不动,找好时机牵出他上下一整条线来,都随你。”
他刚说完,就看到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太过明亮了,甚至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长宵愣住了。
“我……你……你笑什么?!”他这一次责问,结巴得更厉害了。
可是她唇角笑意未歇,却向他长长一揖,竟是行了个郑重的大礼。
“多谢战神阁下相助。”她直起身来,脸上笑意盈盈,眼神也温柔地落在他的脸上。
“科考舞弊,乃事关许多士子及官员一生之大事,若能借你之力,将这一大劫化为无形,此等功德,真真是不可想象!”她道。
长宵:“……”
这……他其实压根没想过那么多。
本来,只是觉得他替她平了一件大事,她总该对他好些,好言好语地哄他开心吧?
但现在他自然不可能说出来这些本来目的,只好轻咳一声,端起身为天界战神的架子,凛然道:“自是如此。”
他……他就说,除了在战场上战无不胜之外,论起这些读书人的门道,他也是很厉害的!一样所向披靡!
此番事了,待他回归天界时,看那些顽固老儿,还能不能把他们那些起皱的指头都颤巍巍指到他的脸上来,说他身上杀气太重,恐非善事!
这么一想,他便连腰杆子也挺直了许多,深感自己之重要,暗自决定要好好显一显自己的神通,定要教这位刚刚还眼高于顶、拿着灵符在他面前乱晃的谢太后,到时候对自己肃然起敬!
他一提起兴致,事情便好办得多。
谢琇先是请了国师大人过来,请对方为都大公子检查一番身体状况。
国师大人脸色沉沉,一进门便立即将目光投向长宵站着的位置,神情凛冽。
长宵纳罕,“咦,他看得到本座?”
谢琇:“……那是我大虞的国师大人,即使身为凡人之躯,也自有些无上之神通!”
长宵轻嗤,“神通?不过是凡人的小把戏而已——”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笑容和善的谢太后,又在指间夹着一张灵符,冲着他威胁似的晃了晃。
长宵:“……”
他忍着气,在国师大人俯身查看都大公子情形的时候,在他们的身后翻个白眼。
谢琇:“……”
上一世最后的三界共主,怎么会是这种画风?
她耐心地等着国师大人为都大公子诊治的同时,慢慢地在脑海之中思考着。
最后,她悟了。
长宵本来并不是一个温顺乖巧的人。
是她把他变成这样的。
血咒连系了他们,也改变了他们。
他为她所制,要去杀作恶的妖鬼、去救无辜的凡人,不能对清白的好人下手,不能随心所欲肆意妄为,在世间流浪时自有一套生活和行事的规矩,大到“惩恶扬善”,小到“讲究卫生”,大到“正义道德”,小到“温和有礼”……
到了最后,天生地长的大妖鬼不愿意花费心神去思考每一件琐碎得不得了的小事,于是便每次都来问她,把她当作一个天然的“善恶判断仪”来使用。
琇琇我可以去琼华阁喝酒吗。琇琇我可以去揍那个脑满肠肥的好色之徒吗。琇琇我可以把那个大贪官的账册拿去丢在狗皇帝的书房里吗。琇琇我可以把笑我是小白脸的那个老色坯的脑壳打开花吗。
琇琇我的荷包被那个小贼摸走了该怎么办。琇琇我被那个小姐的荷包砸了该怎么办。琇琇我听到那个甚么跋扈郡主在跟手下密谋,要把我打昏了抢走该怎么办。
琇琇我可以吃你吗。琇琇我明晚也可以来吃你吗。琇琇我昨晚吃你吃得让你满意吗。琇琇既然你今日不让我吃的话,那么我可以吃猫吗。
……千奇百怪,无数问题,都是他问过她的。
他被她无意中养成了一个万事不过脑的漂亮小废物。
在她面前,他好像很放心地把自己交给她,他要做什么,他就提出来,行与不行,由她来决定。
如果她说“不行”,即使他再想做,也只能咬牙切齿地忍了。
如果她说“行”,那么他就兴冲冲地去做。
兴冲冲地在河上泛舟,能玩一整天;兴冲冲地在山中设套抓猎物,能耗一整天;兴冲冲地在葡萄架下睡觉,能睡一整天;兴冲冲地在床榻之间百般诱惑她、纠缠她,能持续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