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这一世从前不认识她, 但依然在遇见她之后,带着一丝警惕和防备,又在确认了她是好人之后放下了戒心,然后很快就变成了这种放松的状态……
谢琇忽然记起, 前一世她也曾经半开玩笑似的问他:“像现在这样, 你事事都受制于我, 要听我的意见,你会不会心有不甘?”
当时的长宵,懒洋洋地半倚在榻上,中衣前襟大敞,修长双腿在松松合拢起来的衣襟之下半遮半露, 帐中缭绕着的“中夜一段梅”熏香的气味之中,还混杂了一丝别的甜腥之气。
他闻言只是撩起眼皮,睨了她一眼,就带点不耐似的答道:“啊, 对,我可讨厌受制于你了。……所以呢?你要放我自由吗?”
谢琇含笑道:“这自然是不行的。换个别的愿望做梦吧。”
长宵被她第无数遍拒绝, 也并不生气, 只是懒洋洋地舒展了一下身躯,白皙如玉的肌肤在帐中烛火的映衬下, 表面仿佛泛起了一层珠光般温润光洁的暖色。
“天下简直没有比你更坏的姑娘了。”他哼道。
谢琇笑道:“这可不对。应该说——天下简直没有比我更好的姑娘了。”
长宵闻言, 又撩起眼皮来看她。这一次,他单手托着头, 凝视她的眼神似乎带着一些专注,又仿佛还带着一些别样的意味。
最后, 他又冷哼了一声。
“既然你已经是天下最好的姑娘,那你会害本座吗?”
谢琇道:“这自然不会。”
长宵轻哼:“那本座还担心什么?”
谢琇微微一怔。
长宵已经又说道:“本座懒怠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也要让本座做主……既是你喜欢操这些无谓的闲心,那就让你多操心一些,让你快活快活,也并无不可。”
谢琇:“……”
虽然事隔多年,再想起当时的场景来,已经不会再有那时心头微微一荡的细微感觉了,但那种想要会心一笑的情绪,却依然浮了上来,仿若一根……不,一把羽毛,就像是昔年在山中行走,长宵打了一只羽毛漂亮的野鸡,把它所有好看的羽毛都收集成一束,拿绳子绑住,握在手里,然后偷偷拿它绒绒的尖端来搔她的脸颊一样。
是会让人心里发痒,然后抛却一切,失笑出来的,柔软感受啊。
她忍着笑,瞥了长宵一眼,说道:“我表哥可是几个月后还要参加春闱的……难道战神阁下到时候也要替我表哥下场吗?”
言外之意,不好好检查一下都怀玉的神识有无受损,到时候能不能还是由他自己下场会试,难道到了那一天,要让长宵这位只懂得打架的战神大人替他去考人间的那些八股文吗。
长宵果然脸色变了一变,哼了一声,撇开头去,不再说些怪话来干涉国师大人为都瑾治疗了。
长宵倒也没有说谎,他只是神识下凡历劫,而且或许是因为他的神识本就与都怀玉这具身躯格外相合的原因,他的神识离开之后,也并未对都瑾这具躯壳造成很大的伤害。
都瑾昏迷了一段时间,此刻也已渐渐清醒过来,正巧赶上国师大人为他诊治。
而今他一睁眼,先是赫然看到一位僧人俯身,正食中二指并拢,压向他颈间脉动处,让他一惊之下,气道不顺,剧烈地呛咳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他这么一咳,那位年轻俊美的僧人反而收手向后退了一步,清冷的声音响起,道:“阿弥陀佛,都施主已然无事了。”
谢琇:“……”
无事?都大公子咳得好像险些要把肺都喷出来了,你说这样算是无事?
但她也不好在此直接质疑国师大人的道行,索性疾步走上前去,欠身垂首,关切地望着他。
“表哥?”她温声唤道。
都瑾咳得眼前一阵阵发花,视野朦胧不清。但在剧烈的呛咳声中,他依然听到了那个属于女子的声音,唤他“表哥”。
他的头皮陡然一阵发麻,尔后理智回笼,才意识到,他父亲那边的亲族虽多,但一般那些姑表姊妹,称他都会依照都家的排行——而他在都家这一代子孙之中不过行七,那些姑表姊妹只会以“七表哥”称呼他;而真正有资格在前头不加任何排行,唤他“表哥”的人,只有一位。
那就是他母亲的亲族这边留下的唯一一位远房表妹。
她几乎近亲俱没,只有他母亲这一位表姑母在世。她的年龄亦比都弘年长几岁,因此她的“表哥”只有他一人而已。
“咳咳咳咳咳咳……琇、琇琇?”
他在剧烈的咳嗽带来的眩晕之中,仿佛一时间咳得大脑空白,暂时忘却了这位表妹如今已是已嫁之妇、守寡之身,喃喃唤出了昔日表妹在他家中生活时,他对她的称呼。
在朦胧的视野之中,他的眼前忽而人影晃动。随即,刚刚那个声音离得更近了,就在他身旁咫尺之处响起。
“是我,表哥。”
一段有些熟悉的清香似乎在他身畔蒸腾而起,有衣衫窸窸窣窣的响动,从窗棂而入、略显刺目的阳光被一道人影挡住,让他沉重胀痛的脑袋似乎慢慢缓了过来,好转了许多。
都瑾连续尝试了数次,总算将自己沉重的眼皮用强大的意志力完全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