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行云长眉微微一挑,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没什么耐心似的扯了扯袖口,像是漫不经心似的随口问道:“太子妃找孤有事?”
谢琇抿了抿唇,扫了魏延福一眼,还是善尽盟友的职责,提醒他道:“还未正式下旨,怎能就……”
晏行云闻言,眉挑得更高了一点。
立他为太子并监国理政的明旨,早已经在闯宫的那一天,就明发了下去。但不知为何,高方智在伪造那道诏书的时候,在内容中并没有提到太子妃的问题。
而且,本朝虽无先例,但前朝却曾经有过太子在入主东宫之后,没有立刻将正妻封做太子妃,反而在一段时间之后,正妻娘家因事败落,太子遂将自己尚是王爵时的侧妃请旨立为太子妃的逸事。
谢琇心想,说不定高方智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那权阉不会是个隐藏极深的太子爷毒唯吧?!
不然,他何以在晏小侯声势尚弱时便提前下注,一路还颇为扶持晏小侯,更是在晏小侯闯宫之后,迅即拿出了他伪造的圣旨?!这可是分分钟要掉脑袋的事情!
不过,他们现在住在宫里,人多眼杂,还不知哪个角落里就埋伏着一两个居心叵测的人。一句话说错,一件事做错,都有可能成为把柄。
但她好心提醒,晏行云闻言却只是瞥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一点轻微的烦厌之感。
“无妨。”他说,“你有何事找我?”
谢琇:“……”
还不如不提醒他呢。这一提醒,他索性连那些按规矩该有的尊称和自称都扔到脑后去了,直接跟她“你”呀“我”的……
这里可还有个总管太监在这里啊!
谢琇越过他的肩头,暗含警告地瞥了一眼魏延福。
魏延福唬得又要下拜,被晏行云“啧”了一声打断了。
“算了,你下去吧。”他淡淡吩咐魏延福道,“走远一点,看好左右。孤与太子妃的话若是漏出去一言半语,你应当知道利害。”
魏延福慌忙应“是”,又胡乱表了两句忠心,眼看新太子脸上的不耐几乎要化为实质,才卡着点匆匆退下,还替他们招呼走了后殿里其他的宫人,又轻手轻脚关上了后殿的大门。
晏行云回头望了一眼,说道:“这个魏延福,倒是个人才,难怪能在老高手下出头。”
谢琇:“……”
她本能地察觉到,“老高”这个称呼,可不算是什么关系亲近的称呼。
倒不如说是一种不耐烦的信号。
晏行云极少会流露出这种烦闷焦躁的情绪,但谢琇心里清楚,这一定是因为他稍早前在前殿的书房里所得知的那个巨大的秘密。
说起来,永远精明睿智的晏小侯……不,新太子——也是被高方智这只老狐狸狠狠摆了一道。
晏行云那么骄傲,又自信于自己的能力,即使是为了夺嫡,也决计不会潜结北陵。
但高方智只是个中官,他无家,无亲,无后,毫无顾虑,只有疯狂。
谢琇凝视着面前的晏行云。
话在她口边,一息迟疑之后,她还是顺势说了出来。
“……与虎谋皮,如何了局,郎君可曾想过?”
晏行云:“……!”
他猛地转过头盯着她。
谢琇也并没打算掩饰什么,就那么站在“体容堂”的门内,坦然地回视着他。
晏行云停顿了片刻之后,蓦地迈开脚步,绕过她身侧,大步流星走进体容堂,像是在以此躲避着什么。
“在孤面前,老高还算不上什么‘虎’。”他头也不回地丢下这么一句。
谢琇也随着他的脚步转过身来,却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已竖起了防御的高墙。
他以前从来不会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自称来在她面前说话。但现在他一时慌乱,下意识要把话说得重些,又要掩饰他的心虚,还要注意不能真的说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话,把她逼走……所以几方矛盾之下,他仓促间就只能在自称上做文章。
谢琇简直要哑然失笑。
事到如今,他竟然还是如此,高筑的心防要将每个人都挡在外面。
她曾经一度以为自己有打破那高墙坚壁的机会,但现在看起来,那只是因为还没有触及到最可怕的核心问题。
可是,她不能任由他在这里把这件事蒙混或含糊过去。
事关重大,这是原则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