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这个问题, 完全就是白问一句。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知道了那个潜结北陵之人的真正身份。
晏行云沉默了一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琼临,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琇没有立刻回答他。
她的沉默似乎让他有一点受不了, 他站在炕桌旁, 右手略带一点痉挛地伸出, 颤危危地按在炕桌的桌面上,好像那样做就能让他重新恢复镇定强大似的。
他的呼吸听上去也渐渐有一点沉重起来。
“此事,我也刚刚知道不久——”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才艰难万状地把下面的话说了出来。
“……你, 又是如何得知的?!”
谢琇:“……”
她愣了片刻,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间觉得简直荒谬,气得笑了起来。
“你……在怀疑我监视你?还是以为我已经收买了你的左右, 窥探你的言行?”她径直问了出来。
晏行云:……!!
他似乎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直率,居然一刻也忍不了, 就将他们之间忽然浮动着的那点小小的疑云和迷雾, 全部都摆到了桌面上来。
他的气息一时紊乱起来,一下轻、一下重, 带得他胸口一阵憋闷。
……是不是呢, 琼临?
他很想问,但是他不敢问出口。
理智警告他, 倘若他真的就这么问出口的话,那他将会立刻失去一个盟友——不, 比那还要严重。
或许是他不想见到的后果。
因此,他十分艰难地将自己那点多疑的直觉慢慢压了下去, 慢慢摇了一摇头,低声答道:“……我没有这么想。”
谢琇“嗤”地一笑。
他以为她阅读理解的能力为零吗?!
他分明就是有!!!
“我并没有收买你的任何手下,也没有收买这宫里的任何人。”她说道。
“我本是偶然,才发现了此事……一时没有声张,也是因为,我想先和你谈谈,看看你对此是怎么想的,又有什么处置的对策。”
晏行云的呼吸渐沉,但是他并没有说话。
谢琇想了想,又说道:“倘若你觉得这样就是窥探你的言行,那我可以道歉。但此事事关重大,不是能够轻轻放过的……”
晏行云终于出声了。
“……何至于此?”他勉强笑了一笑,竭力维持着语调的温和。
“你若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是了……难道我还能隐瞒你什么吗。”他的语调更温柔了,听上去非常具有迷惑人的意味。
谢琇在内心不由得冷笑了一下。
……你隐瞒我的,可多着哪!
但她也没有急于戳穿他,而是径直说道:“那么,你打算对高方智怎样?”
她甚至连“高公公”那个客气的称呼都丢到一旁去了,直接点明了那个名字。
晏行云的身躯微微一震。他按在炕桌上的右手,五指慢慢地合拢过来,紧握成拳。
“……还能如何?”他终于答道。
“大错已经酿成,是我没有看清楚他这么危险……”
他的声音里似有一丝痛意。
“可是眼下,我刚刚登上太子之位,地位不稳,也不好下手处置张后与仁王,反而还要为了顾及‘仁孝’的名声,对他们手下留情,好生礼待……”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倘若,此时再与高方智翻脸,后宫中又失一助力,恐有不稳之虞……”
他忽而一下子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直视着谢琇。
“而且,琼临,我想你也应当明白,立我为太子的诏书是怎么来的。”
他一字字说着,眼瞳里似乎燃烧着一抹暗火。
“若是他再用什么方法,对别人说出卖情报给北陵的幕后指使者其实是我……到时我百口莫辩,又如何有威信继续处置国事?”
谢琇一时哑然。
或许是因为她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说服她了,于是乘胜追击。
“暂且寄下他颈上人头,待得我度过此番惊涛骇浪,再作处置不迟。至于目下,切断他与北陵私下来往的暗线,也就罢了。”
他自觉这番处置已是万无一失,也不怕她说他“过河拆桥”,说完便自顾自地盯着她看,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个“好”字。
然而,他却听到她问道:“切断?如何切断?”
他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