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在人群中流窜着, 发出滋滋的响声,空气中渐渐传出了某种类似烧焦的味道。
那些身穿重甲、手持刀剑之人,几乎无法抵抗,就让这从天而降的雷电流遍全身, 使得他们的血肉、肌理和神经全部变得酥麻, 继而手脚失去了控制, 痉挛地倒在地上。
随之而来的,是令天地变色的狂风。
狂猛的风势挟着雷霆万钧之气势一并落下,贯通天地,风云变色,其间惊雷数响, 竟似要震得大地晃动,乾坤失衡!
“九天风雷”刃的好处之一就是,它是攻击型的符箓,但它的攻击范围是可以大致选择的。
当然, 谢琇还有更加经济实惠一些的选择,就是“引雷符”和“招风符”。
不过, “引雷符”确实也会召来天雷, 但威力较之“九天风雷”刃要小一些,也不是这种大范围普攻, 而是一道一道落雷;恫吓单个敌人倒是非常实用, 但放在这种一次要干翻上千人的大场面,就难免有些不够看。
更何况“九天风雷”符一次能召唤风雷两种天地之力, 持续时间长、攻击力强、范围又广,岂是单单一个“引雷符”或“招风符”可以比拟?
谢琇站在原地, 左手掌心火辣辣地痛着,感受着周遭的灵力水平在飞速下降中, 那种灵力的清新通透之感在飞快下跌,仿佛在她身周撤去了那层隔膜,暴露出了其后原本被隔开的黑暗、污浊和血腥气息。
“九天风雷”刃的符箓,亦是那种极为高深、画符时不易成功的高阶符箓之一。若没有充足的灵力辅助,绘制时便须步罡踏斗、辅以其它各种难得的材料,如狼王喉间一簇白毛制成的狼毫,阳年阳月阳日阳时落下的天上水化开的上好朱砂,等等。
即便是这样也不能够保证每次都能绘制成功。
谢琇在这个小世界里尝试多次,最终只得了三五张之数。而且她初次使用,就因为灵力不继之故,“风雷”之中的“风”完全没有借到,只有效力不够的雷电落下。
此番使用,倒是风雷大盛,通天彻地,缠绕在皇宫周围的灵气被飞快吞噬,化作天地之力,划破苍穹。
那壁厢,晏小侯内心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甚至想到了最坏的可能,并且暗自立誓,即使最后自己孤身一人,只剩半条命,也要不顾一切地冲进重光殿,为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苦苦坚持和追寻讨个说法!
……然而他所预期的一场大战,几乎还未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他愕然地提着那柄长剑,剑刃上还带着他身边的谢大小姐掌心的血,就那么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面前展开一片凡人难以想像的情景——
以凡人之身,驱动天地之间的浩然之力,引动风雷,若神佛嗔怒、十方俯首,降下天罚一般,转瞬间即将面前层层叠叠、难以消灭的敌手都统统解决干净。
他在那一瞬间,险些忘记了自己完美的表情管理,也忘记了自己究竟是来此做什么的。
在这种绝对的主宰之力面前,好像一切努力和言语都是多余的。
晏行云忽然感到一阵心情激荡。
他努力地辨认了一番,才明白那种感觉是什么。
是一种带着战栗的惊喜,像是被这天地之威所慑,感到了身为凡人、命若蜉蝣,朝生暮死的渺小;又同时因为驱动这风雷之力的人,是站在他身旁的谢大小姐——是他的夫人——而感到的不可思议的激动,是因为自己在不经意之中获得了无上至宝的惊喜,以及与之俱来的一阵惶恐。
我应该得到这样的至宝吗?我可以保有这样的至宝吗?在长久的迷惘与歧路上跋涉的黑暗过后,这样的至宝为我带来了一线曙光,但是否在那之后她就会毅然离去?……
许多问题忽然涌了上来,但没有一个答案。
晏行云拒绝在此时去深想这些问题,也不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刻去寻找答案。
雷电过后,乌云散尽,天际重新现出一线日光。
晏行云步过已然一地狼藉的广场,踏入重光门,再穿过重光殿前那个不算很大的庭院,一步步跨上了台阶,来到了殿门口。
他在那里驻足,凝神静听了片刻,却听到殿内静悄悄的,似乎连一个人都没有了。
但那是不可能的。
张皇后已然无处可去了,除非她丢下已沉疴不起的永徽帝,逃回她自己的凤贤宫中去。
又或者这宫中若有通往宫外的密道,他一时不知,她也可以从密道里逃走。不过,那样的话,就等于将这大虞江山拱手让给他这个出身不明的私生子,他觉得张皇后或许不会那样做。
晏行云停在殿门口,略微思考了一下张皇后到底知不知道他的身世秘密。
最后他觉得,张皇后应该是不知道的,否则的话她早就会拿着这一点去攻击他了。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吱呀”一声,推开了殿门。
一股混杂着古怪气味的暖意猛地扑面而来。那气味里混着强烈的龙涎香的味道,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味,像是甚么东西在慢慢腐朽着,散发出来的味道。
而殿内温度很高,更是令人感到一阵呼吸不畅。
晏行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在他身后跨进重光殿的谢大小姐。
她依然满面警惕之色,长剑握在右手中,左手中的伤口似乎已经不流血了,但她的左手却按在腰间悬着的一个大荷包上面,食中二指探入荷包的开口处,像是随时准备着从里面摸出什么不得了的大杀器,丢向突然出现的敌人似的。
晏行云被这种联想逗得微微勾唇,但他随即惊觉自己在这一刻居然有点松懈,不由得重新绷紧了面孔。
他听见自己的脚步声,靴底踏在殿内的金砖之上,一下下,发出“嗒、嗒”的响声。
他就那么一直穿过了正殿,走到了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