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下来, 落在小侯爷的身上。
经过了数日牢狱之灾,他看上去有丝狼狈,衣衫也有些褶皱,在刚刚的混乱之中还蹭上了些脏污。
但这一切丝毫不能掩去他身上的那种贵气, 以及一种近乎凌厉的锋锐之意。
他负手站在刑部大牢的门口, 就这么沉默地注视着屋外两方人马的混战。
那些来刺杀他的黑衣人已被谢琇解决了一部分, 剩下的人也敌不过来援的众人,被很快解决干净。
此时那些人——有云川卫,也有刑部的衙役和捕快,还有一些穿着便装、不知是谁家的护卫或死士的人——都聚到了刑部大牢的门前,齐齐抱拳单膝下跪。
“侯爷!”
那些男人的低沉声音聚集到一起, 发出的声音简直像是暴雨落下之前,天际隐约滚过的隆隆雷声。
这时,墙角处匆匆奔过来一个人,身着官袍, 见了晏小侯,便立刻拱手折节下拜。
“皇上突发风疾, 不能视事, 恳请侯爷立刻赶往宫中,主持大事!”那人朗声道。
谢琇一看, 是个她不太认识的中年官员。
小侯爷并没有立刻回应那官员, 反而微微侧过头来,低声对着他身后的谢琇说道:“是吏部侍郎, 石永明。”
谢琇:“哦……”
底下那些人因着小侯爷这个动作,而齐刷刷地向她这边望过来, 其实让她有一丝尴尬。
因为她现在完全是个煞神造型,血染衣襟, 手中长刀上亦是血痕犹新。
……可能跟这些人理想中的贤良主母形象,完全搭不上边。
果然,她在不少人眼中看到了幻想破碎的震惊感。
紧跟晏小侯踏出刑部大牢、又能得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轻言细语解释的女子,除了与他一同入狱的谢大小姐之外,还能有谁?
但晏小侯没有给他们慢慢复原的机会。
他扫视了一周场中,忽而问道:“怎么今天刑部大牢出了这么大的事,刑部却没个人过来啊?郑尚书、盛侍郎……”
他含着笑,语气轻飘飘地点出了这两个名字,问道:“张后不该认为这两人算是仁王一党的吗?若要杀本侯爷,也不把他们两人之一派过来镇个场?”
那位吏部侍郎石永明慌忙解释道:“好教侯爷知晓!今日圣上突然发病,张后便留下郑尚书在宫里,说是要主持甚么大局……她本欲派盛侍郎前来此处,对侯爷不利,但盛侍郎义正辞严地驳斥她说‘圣上并未下旨,况且仁王遇袭案并未经过公开审理,目前证据亦不能证明侯爷有罪,不能草菅人命,更何况蓄意谋害乎’……张后大怒,便称盛侍郎居心不轨,恐有谋逆之心,命将他押下去,不知关押在何处……”
谢琇:!!!
她右手握在刀柄上的五指倏然收紧,手背上泛起了青筋。
晏小侯也很惊讶,沉下脸来,怒道:“妖后!竟欲迫害大虞朝堂栋梁!想必心怀不轨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她自己!”
他说完,一扬首环视四周,朗声道:“诸位!今圣上病况沉重,又被妖后幽禁内宫,朝堂忠臣亦被罗织罪名陷害,大虞危矣!随我勤王,本侯定有重赏!”
谢琇:等等,勤……勤什么?!
您现在刚刚出狱,手里有兵还是有将啊你就敢勤王?!
但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之后,小侯爷忽而侧过头来,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
谢琇便突然醒悟过来,他应当是早有准备。
云川卫无论是效忠于现任指挥使的晏小侯,还是更希望效忠前任指挥使的盛六郎,此刻都只会是一股助力。
而刑部上下,多承得盛侍郎几分香火情,更何况多年来刑部一直由同样公正无私的郑尚书主管,大概率也不可能从中作梗。
她又默默盘点了一番城中的守备状况,便觉得心中有底了。
于是她也这么拎着长刀走上前去,站在小侯爷身侧,与他略微错开一步之遥,身姿凛然地站在那里,直视着场中的那些人。
一瞬的沉默之后,人群里渐渐发出了喊声。
“遵命!遵命!”
“勤王!勤王!”
谢琇:“……”
晏小侯真是拨弄人心的高手。
他们随即离开刑部大牢。
街头已经处于半戒严的状态,有禁都卫的一队队人马来回巡视。路上行人极少,若有,也是弓着身子、低着头,匆匆而过,急于回家。
晏小侯一行在街头骑马奔驰,但那些禁都卫的人竟然好似没有看见这位本应还被关押在刑部大牢内、此刻却无故在街头纵马的小侯爷似的。
谢琇骑马紧随晏小侯的身后,一路畅通无阻地直抵舜安宫的宫门外,不由得在内心感叹晏小侯安排的后手,竟是如此得力。
“中京三卫”之中,掌管宫禁的明堂卫虽然被张皇后控制,但负责中京城内治安的禁都卫,却好似已经选择站队晏小侯。
至于负责拱卫京城外围防务的“天枢卫”,尚不知此刻选择了谁。不过,谢琇相信小侯爷不会对此毫无对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