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而再,再而三,如此苦苦相逼;即使是泥人,亦有三分土性,何况立身于世的大丈夫乎!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勉强压抑着胸中翻涌的那股从未有过的凶暴气息,道:“盛某一生,都公正行事,从未冤屈过任何一个人……”
他看着她似笑非笑地站在他面前,仿佛已经洞察了他的意思,不由得略有一点耳热。
但他依然把那句话说完了。
顶着屋外明堂卫可能会听去的危险,他也要说出来。
“……自然,就更不会让世子夫人您无辜入罪。”
她的目光微微浮动了一下,很明显是从中听懂了一些更深刻的意思,含笑说道:
“盛侍郎一直在维护世间之公义……此等心胸,令人感慕。”
她选择了“感慕”这个并不太常见的词,而非“钦佩”这一类明显经常用来搭配这种赞美的字眼。
而且,她的语声重音也落在了“感慕”的“慕”字上。
屋外的明堂卫或许听不太清,但就站在她面前的盛应弦可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瞬间就意会到了她真正的意思,脸颊瞬间就浮起了一抹赧色。
谢琇:“……”
我没有在撩你啊我只是想要说点好听话来安抚一下你的情绪啊!你脸红个什么劲!
她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等待盛应弦走到她身前。
他也果真走了过来。
站在这里,门外的明堂卫已经能看得很清楚了。
虽然人数不多,但他们现在分为两列,沉默地注视着厅堂内的两人。
谢琇微微一笑,从容地向门外走去。
盛应弦紧随着她。到了门外,他又变为走在她前方,替她引路的模样。
谢琇走在他身后一步之遥,再往后是那两行明堂卫。靴声橐橐,一行人逐渐远去。
……
谢琇又回到了那个刑部大牢的女子单间里。
刑部大牢其实也不分特定的男号女号,倘若是抄家下狱之类,一般只是将男子集中分在几间牢房,再把女子集中分在几间牢房,并不会还要在中间特意隔开。
这样做,也是为了便于攻破人犯的心防。当家中的女眷或孩童持续在自己眼前不远处受苦、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时候,只要不是铁石心肠或无情无义之辈,一般来说总是会服软的。
不过单间牢房又有不同。
因为是单间之故,本就隔开了人犯相互之间的距离,因此两间相邻的牢房里关押着一男一女,也没什么不可以。
所以,谢琇很快就迎来了她的隔壁邻居狱友——晏小侯。
晏小侯来时,盛应弦不知道去了哪里,在前面引路的,是刑部右侍郎郭博成。
或许是皇帝特意吩咐过,虽然这一整排单间都是空着的,但是郭博成依然把晏小侯送到了谢琇隔邻的那个单间牢房里。
这牢房虽然是单人间,但也没有什么隐私,因为朝向外边走廊的那一侧全部都是木质栏杆,狱卒或其他人站在外头一看,单间内的情形一目了然。
谢琇自然有点小手段可以暂时解决这个问题,不过她倒是觉得现在还没有到露出底牌的地步。
在别的小世界里行走江湖或除魔卫道时,她有过露宿野外的时刻,也有过蓬头垢面的时刻,哪一次不比刑部大狱的单间条件更糟糕?
至少这一回,盛侍郎是真的照拂她,她的单间里整洁干净,铺床用的是棉褥而不是稻草,送进来的铺盖虽然不是绫罗绸缎做成,但也干净温暖,似乎还熏过香,因为谢琇盖的时候,总觉得被子上有一种淡淡的暖香味道。
第一天夜里,她打开铺盖卷,还发现里头掉出来好几个香袋。那些香袋的外形并不过分,是普通的布料、普通的样式,但打开来一闻,就能察觉出里头装着的香料很有一点名贵,才能散发出气味这么清正而毫无杂质的香气。
大概是盛六郎深恐狱中有什么别的异味,又不方便给她送个香炉进来终日点燃着,所以才张罗了好几个味道不太一样的香袋,让她挂着驱味的吧。
谢琇进入刑部大狱时是两手空空的,但第一夜过后,除了铺盖和香袋之外,她这里收到的物品甚至还包括刷牙用的青盐和擦脸用的面脂,布巾也都是质地柔软舒适的。
毕竟有着从前同居一府的经验打底,盛六郎熟知她的喜好,替她准备的这个“入狱包”也就格外齐全周到。
谢琇:……弦哥细心到有些过于讲究了。
和她获得的优待相比,小侯爷那边就情形稍差些。
倒不是说盛应弦就偏心到只给他送些劣品,但是盛六郎当然不可能去了解晏小侯的习惯,送来的日用品并不能保证就是晏小侯日常惯用的那几种。而且也没有附送什么熏屋子用的香袋之类的。
一言以蔽之,就是面子有了,细节欠奉。
谢琇:幸好晏小侯没有穿墙透视的能力,看不到她这边的豪华入狱待罪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