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发展变化得太快,她也不禁有丝失措地茫然抬起眼来,望向盛应弦。
盛应弦背光而立,脸上的神情有丝模糊不清。但他接收到了她的注视,抿了抿唇,竟然有一霎避开了她的目光,似是有些难堪。
谢琇便有些明白了。
整个调查进程虽名义上是他在统管,但皇帝同时指定了几方人马加入其中,一旦有了突破性证据,他便是想按也按不下来,或许有向着仁王的一派立刻就将证据进呈皇帝圣阅,盛应弦根本无法阻挡。
而皇帝早就等着拿住小侯爷的把柄,因此并不管这个证据是真是假、也不管这个证据只是间接证据,名义上根本不能直接指证晏小侯,就迫不及待地立刻下令召见晏小侯对质了!
这哪里是询问或对质啊,这是……有去无回的鸿门宴吧?!
谢琇的心脏猛然一沉。
她迈前一步,可仓促之下,又不知道该在盛应弦背后那些虎视眈眈的“明堂卫”监视下能够说些什么。
那些“明堂卫”,明里是来捉拿晏小侯的,实则暗里也是在监视盛应弦的!就是要看看他是否可用、是否可信,是否已经暗中倒向了晏小侯一方!
强烈的怒气一瞬间就涌满了她的胸口。
如此天子……教人如何甘心为他效力!
她的嘴唇一动,盛应弦却突然唤道:“……谢夫人。”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深藏的艰涩,但目光却灼灼地看向他,眼中全是阻止之意。
可是他既然开了头,就得说出一点话来,否则就会被人看出他是在担心她。
于是他顿了一下,彬彬有礼地说道:“夫人不必惊慌。圣上仁厚公正,只是传晏世子去询问一二……”
谢琇当然知道这全是屁话,他们两人谁也不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当着一群“明堂卫”的面前,他们又能说些什么呢?
谢琇挤出一丝笑意来,做出一副忧心忡忡、却又勉强压抑的表情,道:“我省得。”
此刻,卧室门帘一掀,晏行云又重新大踏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已经换了一身锦袍,却并没有穿那身云川卫指挥使的官袍,而是适合“侯府世子”这个身份的冠服。
看起来他对今日的面圣之行,心头也有了一些计较。
他走到谢琇面前,停了下来,目光微微有些晃动,难得地产生了一丝难以启齿之意。
谢琇望着他,轻轻一翘唇角。
“郎君且去,”她道,“我在此等你归家。”
晏行云的目光猛地摇荡了一下。
谢琇就知道,“等你归家”这个词,对他来说一定会有些触动。
他的黑眸里波光潋滟,此刻居然笑了起来,那张貌若好女的面容益发显得俊美无俦。
“好。”他柔声道。
“……我定会与你同归。”
谢琇:!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数日之前的那个夜晚,他点燃了连枝灯,然后对她说“中夜黑暗,我与琼娘同归”的那一幕。
那时候的那句话若有深意,此刻这句如出一辙的话,亦如是。
……他是在讽刺“圣心黑暗”呢?还是要表达欲与她同归之意呢?
谢琇见他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握拳悬于腰际,器宇轩昂地站在那里的样子,不知为何,那股忧虑之情消减了几分。
……他这么镇定,应该是有所准备的吧?说不定还有后招?
她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温声道:“那我送送郎君。”
晏小侯却含笑朝着她摇了摇头。
“不必。”他道。
尔后,他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大步走向正堂的大门。
盛应弦让开了门口,让晏行云跨出门去先行一步。当他紧随其后转身之前,向着屋内的谢琇投过来一瞥。
那一眼里充满了担忧与关切,还有淡淡的安抚之意。但他什么都不能再说,只能彬彬有礼地朝着她轻轻一颔首,便转身走了出去。
谢琇慌忙追到门口,却一眼望见,庭院里站着足足五六名“明堂卫”,而穿过庭院再望远一点,院外也影影绰绰,似是站着许多人影。
……这哪里是请小侯爷去问话啊?这是锁拿吧?!
谢琇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想了一想,疾步往前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