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琇手中的劲道不由一松, 银箸上夹着的那块桃花酥忽而落下,在桌面上骨碌碌滚了几圈,然后落到桌子底下去了。
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放下银箸, 也随之站起身来, 转身面对来人。
……果然, 站在“含光堂”正堂门口的人影,是盛应弦。
虽然刚刚那句话并不是他说的,而是他身后带来的一名武官说的,但谢琇的感觉并不会就好上多少。
她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不由得感到一阵窒息。
那名武官身上穿的, 分明是负责戍卫舜安宫的“明堂卫”的指挥佥事官服。
在原作中,“中京三卫”与云川卫的官职设置是一致的,最高一级就是指挥使,次为指挥同知, 再次一级即为指挥佥事。
只是传小侯爷进宫问话,需要这么劳师动众地派出一位指挥佥事吗?
谢琇的心脏往下一沉。
而且还不单单只是一位指挥佥事。
盛应弦这位握有实权的刑部左侍郎同样来了。
这就说明……皇帝来意不善?!
她下意识向着晏行云的方向挪动一步, 一下子握住他的手臂。
这无关情爱, 纯粹是因为他们两个人现在是紧密连系在一条藤上的两生花,若其中一个人落下, 另一个人也不可能幸免。
“晏长定……”她低声唤他道, 眼眸里带着关心望他。
晏小侯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已经恢复了镇定。此刻看到她关切地握住他的手臂, 他的眼眉一弯,反而露出些快活之色来。
“我问心无愧, 又有何惧?”他大义凛然地说道,说得很大声, 明显就是给屋外的那些来人听的。
而站在门口的盛应弦,闻言表情没有一丝波动。
他站在那里,气势沉凝如山。目光落到谢琇捉住晏行云手臂的那里时,才起了一丝微微的浮动。
他忽然沉声说道:“袭击仁王之罪犯业已下狱,而他已招认有一老丈事先以谎言骗他出手,当时他们密商时,坐在一街边食摊上,那摊主也已找到。”
那位明堂卫的指挥佥事猝不及防,立刻上前一步,低声喊道:“盛侍郎!怎可此时擅自透露案情?!”
盛应弦头也不回,道:“盛某自有计较。反正晏世子入宫后,圣上若有质问,也不可能完全隐瞒已查明的案情。”
那指挥佥事欲要再说,盛应弦身上的气场却骤然放大了十倍。
“论起审问之技巧,盛某自认还是通晓一二的。”他冷冷说道。
那指挥佥事不敢再说,盛应弦才又抬起眼来,直视着晏行云与谢琇两人,道:“那摊主却对当日密谈的其中一人印象非常深刻,因为……那老丈,面白无须,声音尖细,不似……常人。”
谢琇:!
“……是中官?!”她脱口而出。
盛应弦微微颔首,声音却十分冷凝。
“现已查明,那中官实为钟贵妃娘娘宫中之人。”
谢琇:!!!
钟贵妃?!此事决不可能是钟贵妃指使的!
且不说晏小侯过继之事还没有正式下旨,甚至皇帝都还没有松口同意;就算是钟贵妃此时已经站在了晏小侯这一边,但久在后宫、又熬过了杜贵妃与信王的得宠年代,依然能够高踞贵妃之位没有跌落下来,还能有这个脸面和底气请求抚养晏小侯这位 “事实上的皇长子”,钟贵妃又怎么会是辨不清风向好坏之人?!
她根本不需要任何动作,几乎就可以坐享其成了啊!
因为晏小侯即使成为未来夺嫡之争的赢家,他的生母不详这一点,也实在算得上一项弱势。为了给自己提升分量,他势必是要在后宫里认一位地位高的养母的。钟贵妃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可是……能让别人指使得动自己宫中的中官,钟贵妃这宫里都快要漏成筛子了吧?!
谢琇深吸一口气,但她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就感到自己抓住晏小侯手臂的那只手上,被一只大手落下来牢牢覆盖住。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晏小侯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伸了过来,及时捉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下一步动作。
谢琇惊讶地抬头望向他。而觉察到她的注视,他亦是看了过来,抿着唇,静静地向着她摇了摇头。
那摇头的含义很多,或许是“我没做过”,或许是“钟贵妃也不可能做这种事”,又或许是“你此时不宜轻举妄动”……
但总之,他那只覆在她手背上的手,五指慢慢地收紧了。尔后,他握住她的手,一点一点,将她的手慢慢地从自己手臂上拉了下来。
他挺直背脊,直视着门口的盛应弦,微微颔首。
“请容我一刻重新更衣见驾。”他说,“然后我便随你们走。”
盛应弦亦是微微一颔首,小侯爷便断然转身向着卧室里走去,甚至没有再看向谢琇一眼。
谢琇望着他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踌躇了一瞬,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