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终究是用几十个大子儿将剩下的卤味几乎全部都买了,愁眉苦脸地嘟囔着“家中半大小子,真要吃穷老子娘了”,再不着痕迹地扫视了周围一圈,确认真的没有什么疑似姜少卿派来接头的人,这才怀抱着油纸包,慢吞吞地又走远了。
她已经可以确定,那张纸条是有心人递来的试探了。幸好她也有技能傍身,想必周围盯着这家酒食摊子的人,也没看到有什么可疑之处吧。
当然,时近戌时,摊子上来了个穷苦民妇。可是锦绣堆里堆出来的世子夫人,即使幼时于道观中清修,可也不曾如这般在贫困中挣命;怎么可能会与穷苦民妇有什么关系呢?
而且,谁会想得到,有机会成为太子妃和下一任皇后的谢大小姐,真的能抠抠搜搜地在这种小摊子上包圆剩余的卤味呢。
谢琇本想把那一包卤味随手给个乞丐,但又担心有什么人要追根究底,反而让那乞丐无辜遭罪,索性把那包卤味揣回了家,给了二门上盯着的心腹婆子下酒。
她慢吞吞地往“含光堂”走,一边走一边想着明日须得跟小侯爷说一声今晚的情况,看看是不是要拿住翟婆子再多审问审问,毕竟庄信侯府里这些世仆,对着她这个入门时间尚浅的世子夫人,也不知道忠诚度有多少,还是世子爷出面更稳妥……
然后,她就愕然地停在了“含光堂”的庭院正中。
因为她看见,卧房里面对庭院的那扇窗子被打开了,晏行云正坐在窗边,右臂搭在窗框上,漫望着窗外。
他的视线方向很奇怪,既不像是看着庭院,也不像是望着夜空。若要让谢琇来说的话,她倒是觉得他的视线里是一片空旷,什么都没有看到眼里。
谢琇在庭院中停顿了几息,直到晏行云终于察觉到了她停下脚步的举动,慢吞吞地把视线调往她的脸上。
尔后,他勾起唇角,轻轻地笑了一下。
“……夫人。”他用一种极为慎重的语气,慢慢地说道。
谢琇本能地感到了一阵不妙。
一般这种神情、这种语气……出现的前提,基本上都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否则的话,小侯爷看到她的时候,就不会笑得这么瘆人了。
……是因为今天早朝上皇帝下的那道“仁王代祭”的命令吗?
谢琇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神色和态度的自然,重新举步往屋内走去。
她进了屋,这才发现整座“含光堂”内——包括他们的卧房、正堂和另一侧厢房改成的书房——居然一个下人都没有。
谢琇倒不至于还需要丫鬟婆子服侍,只是觉得十分奇怪。
她固然不需要服侍,但小侯爷天潢贵胄,还是挺习惯于使唤人的,如今却为何要屏退下人?
她走入卧房中,发觉小侯爷果然侧坐在窗下的那张长榻上,右臂撑在窗框上、手肘支起,右手托着脸颊,就那么半侧过脸来望着她,姿态潇洒有余,但气场却带着一丝紧绷感。
谢琇也不戳穿他,只是走到墙角的铜盆前打算盥手。
水已经凉了,好在如今还是夏季的尾巴,水热一点凉一点其实无所谓。
谢琇拿一旁的香胰子来涂在手上,仔仔细细揉搓过,又伸手进铜盆里洗掉。水声就那么一波一波,哗啦哗啦,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小侯爷则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只是拿眼睛一直注视着她。
谢琇擦干净手之后,打算自己去柜子里找衣衫来换。她一边走向卧房另一边的衣柜,一边极其自然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今晚连下人都不用了,就一个人呆在这里?”
晏行云在她身后轻笑了一声。
谢琇有点尴尬,因为她必须立刻换下这一身有点破旧的装束,但小侯爷似乎毫无回避的意愿,这一下她是非得当着他的面换装了。
她想了想,慢吞吞地走到一旁的屏风后,把今日出门前自己穿的燕居衫裙又换上了,然后拿着一件轻薄的纱衫走出来,准备等一下沐浴之后再换干净的中衣。
这时,晏行云忽然开口了。
“琼临,”他说,“过来这里。”
谢琇:……?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拿的那件轻薄的夏衫,决定在这种不寻常的日子里,沐浴这回事可以先等等,还是先解决小侯爷的心结比较重要。
于是她依言走到了那张窗下的榻旁,问道:“郎君何事——”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晏行云就伸出左手,一下子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向着自己的方向用力拉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