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大约十数日过去, 谢琇感觉自己现在已经能够从晏小侯身上的一些极其微小的细节变化中,稍微猜出一点他的心思了。
这可是个大进展。
要知道在原作中,晏小侯虽然对谁都亲切又潇洒,刷起一般人的好感度来简直毫不费力, 但那种表相也仿若一层铁面具那般, 牢不可破地扣在他的面容之上, 阻隔了旁人投来的窥探目光,也阻隔了他真正的神情。
可是现在,谢琇不动声色地能够看懂他一些了。
这可是她主动研究得来的技能!骄傲!叉腰!翘尾巴!
不过谢琇依然不动声色,恰如其分地扮演着那个“联姻贤妻”的角色,应该是一点都没有让晏小侯看出有什么破绽。
更妙的是, 虽然她已经在姜少卿面前掉了马,但姜少卿与晏小侯的联盟,看上去远远不是铁板一块。
姜少卿信守承诺,居然真的没有告诉任何人, 晏小侯的夫人,原本的身份便是盛侍郎的前未婚妻。
因此, 谢琇还能心安理得地在晏小侯面前, 两个人互相刷一刷虚伪的关怀和虚伪的深情。
比如现在。
晏小侯回房更衣时,很明显是有话说的样子。
于是, 谢琇适时地一抬手, 让所有仆婢都退下。
然后晏小侯终于开口了。
“……我遇到了难事,琼临。”
谢琇:?今天是怎么回事?好感度刷够了, 所以一开口就可以直奔重点了,不需要提前先假情假义说点别的了?
她照例坐在桌边, 但立刻堆起一个适度关切的神情,就连身躯都不自觉地前倾了一点, 殷殷地望着他。
“到底怎么回事?”
晏小侯叹了一口气。
“上次的事……我循线去查,线索最终断在了当年的仵作身上。”
谢琇:“……仵作?”
晏小侯道:“正是。……郑故峤身居高位,又是突然暴毙,不论是家下人等,还是官场同僚,抑或是‘那一位’——”
他伸手指了指天,继续说道:“……都急于想要知道他的死因。刑部受命调查此事,当时,是刑部的一位经年的老仵作相验,也是他说死因无可疑,约摸是中风。”
谢琇一愣。“中风?”
晏行云道:“看案卷里的病情记录,起病快,于前一日晚间有头晕、头痛、呕吐症状,尔后陷入昏阙,因为事发时是深夜,未及请大夫来看,人已经没了……”
“中风”在古代其实指的也就是脑溢血一类的病症,单单听这些征兆,也的确像是脑溢血病发时的表现。
谢琇并不擅医术,每次出任务基本上都是外伤靠金创药、内伤靠解毒丹和自愈慢慢顶,反正她自从武功技能练到一定的层次之后,辅以一些轻功和一些符咒,已经基本上没有人能真正重伤她了,最多只是为了跑剧情或苦肉计起见负点轻伤,掉个血皮而已。
所以现在她也无从与晏小侯讨论郑故峤的病情,只能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道:“听上去很像是那么回事……但仵作又是怎么回事?”
天气更热,屋角的冰盆里,冰块化了一半,冒出袅袅的淡色白烟。
晏小侯燕居时所穿的绸袍衣襟就那么松松垮垮地半掩着,他亦坐在桌边,摆弄着刚送上来不久的饮子,用银勺漫不经心地去捣碗中的碎果。
“啊,你说他啊,他死了。”他就这么轻飘飘地说道。
谢琇:“……死了?!”
晏小侯终于成功将一块西瓜捣碎在碗里,满意似的点了点头,道:“啊,对。他当年本就已过知天命之年,所以又隔了几年,人死了,是不太奇怪……”
说到这里,他拿着银勺的动作忽然一顿。
“可他身为郑故峤暴死案的仵作,死得还是快了一点。”他说。
谢琇:“……”
对,他说得对。
正是这样一切看似十分正常、合情合理,但查来查去线索就是处处都断掉了,这样才奇怪。
谢琇道:“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她选择措辞的时候用了一点小心机。
她直接使用“我们”这个代词,就自然而然地把自己也划入了小侯爷这一方的人马中去;这样的话,潜移默化多时,小侯爷总会有一天习惯这种思维定式,觉得他做事时不应该甩开她——
而现在,谢琇还是拿不准,小侯爷对她说这些,究竟是因为他被她潜移默化的话术熏染得认为她是自己人,还是因为他认为这桩案子现在只有她才有机会破局。
叮的一声,他将银勺轻轻放回瓷碗里,抬起头来。
“那仵作究竟是怎么死的,郑故峤当年的验尸格到底写的是什么,这些疑问,都只能去找刑部。”他淡淡说道。
谢琇:“刑部?!可是,你们现在在查的是旧案,虽然两个案子里牵涉到一对父子,但郑故峤死得早,也没有牵涉进郑蟠楼叛国案里,刑部若是咬死不让你们看旧案卷的话,也是应有之义吧……”
晏行云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他点点头,道:“正是这样。”
他端起桌上的瓷碗喝了一口,客观地评价道:“有些过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