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所言极是。”他悄声道。
谢琇:“……”
可恶!左右无人的情况下还要演什么恩爱戏呢!能不能不要这么敬业!
紧接着她就听到门口传来“咔哒”一声响。
房门开处,一位容姿俊秀、身形清瘦的青年就站在那里。
夏夜溽暑,但他穿了一袭黑衣。虽然腰间黑色革带外又镶了一圈银边,但那就是他身上唯一例外的颜色了——谢琇注意到他就连腰间悬挂的鞶囊竟然都是黑色的。
然而那张脸孔,依然是她熟悉的。
他一身黑衣,反而更加衬托出肤色的白皙,真个是面如傅粉、唇如渥丹,纤细俊秀;乍然一看,尽管已经时隔五年,但他依然好似和当年那位被困于公主府后院的少年一般清瘦文弱,也不知道他浸淫于富贵繁华之中的这五年,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谢琇的脑海中忽然闪出一句话。
“终日调畅,不堪罗绮”。
大意就是说,虽然整天好生调理,依然瘦弱单薄得像是撑不起轻薄的丝罗衣服一样。
……却正好用来形容重逢这一刻时的姜小公子,姜云镜。
当她暗中打量他的时候,他也正在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屋内一齐转身望向他的两人。
那男子自然是新任的云川卫指挥使,庄信侯世子晏行云。
而他身旁那女子,容姿端雅,举止大方,明眸善睐,看向他的时候,那一双剪水双瞳里若有所思,隐然带着一种明亮的神采,霎时间就让他产生了某种错觉,就仿若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曾经见过这么一双眼眸似的。
当她的双眼望过来,与他的视线在半空之中相遇的那一瞬,姜云镜忽而一阵悚然。
仿若在大雪天跋涉了太久的旅人,终于遇见一泓温泉,卸掉所有外壳与伪装,一下子浸入那温暖水中,感受着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从冰冷僵硬之中缓解,血脉一点点被打开,温热的鲜血重新在其中奔流的感觉那样。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晏长定新娶的夫人,会给他以这种奇怪的感觉?
她明明长着一张十分陌生的脸,单凭五官来论,比那位他镌刻于心头的少女似乎要更美一些。
纪折梅如同一树琼枝白梅,清秀温雅,柔和优美,自有一段香气,可醉人心脾。
但面前转过身来的这一位——他早已知道,那应该就是谢太傅的长女,在道观中苦修了二十年的谢大小姐——却如枝头玉兰,或一树琼琇,或外着艳色,淡妆浓抹,无不相宜。
那种古怪而又熟悉的感觉,一下就使得姜云镜警惕起来。
他并不是没有遇见过试图用美人计来攻陷他的人。自然,他也明白,以晏小侯之高傲,根本不屑于用这种伎俩来攻陷他。
晏小侯相邀他来这里,就是正儿八经谈合作的。
但现在,他却感觉,只不过一个照面,他就已经好像落居了下风一样。
这个念头让他不甚愉快。而他一不愉快起来,就打算折腾得旁人也不愉快。
他歪唇一笑,走进屋内,回手关上了门,和晏小侯各自敷衍似的拱了拱手致意,又听得晏小侯替他引见那位美丽女子——果然是他的夫人,谢太傅的长女。
他不动声色地和晏小侯推让了一下,便各自落座。那位谢大小姐坐在晏小侯的另一侧,和他隔着一张桌子,但她的存在感,莫名地还是十分强大,时时让他的心底泛过奇特的涟漪。
姜云镜不喜欢这样。
于是他轻咳了一声,笑着望了一眼窗子。
虽然窗子紧闭着,他看不到窗外的情景,但他还是准确地转向了“近霞馆”的方向,笑着开口道:
“说起来,‘近霞馆’也在这左近之处呢。”
晏小侯打开折扇,摇了几下,和颜一笑。
“确是如此。”
姜云镜道:
“不是都说,小侯爷便是在那里,与夫人初次相遇,一见倾心的吗?”
晏小侯轻摇着的折扇顿了一霎。
尔后,他唰地一声,竟然把折扇收了起来,似笑非笑地以扇尾“笃笃”地敲了两下桌面。
“啊……我与她,的确是在那里初次见面的。”他含笑说道。
谢琇:“……”
很好,又要假扮天作之合了吗。这一项业务她熟。
她熟练地垂下脸,唇角微微漾出一丝含羞的笑意。
但小侯爷的下一句话,却惊得她险些没有维持住脸上的表情。
“……但本侯对她的初次倾心,想来还要更早一点。”
谢琇:!?
更早?!早到……什么时候?!